老人半小時前才挂完一袋藥液，此時已經睡着了。
就算心存不滿，在這個老人也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僅存不多的親人之一，随着世事變遷，日漸成熟的崔俊源愈發珍惜這份親情。
他擡手輕輕理了理爺爺垂落在額前的幾縷稀薄的白發，想着他随時都有可能離開人世，心裏别提有多難過了。
他陪了爺爺一會兒，轉身離開。
“俊源！”他才走到門邊，崔老爺子醒來，虛弱地喚他的名。
“爺爺！”崔俊源轉過身來，微笑。
“聽說你回來了，我一直等着……”崔老爺動了動手，示意崔俊源回到他身邊。“瞧我這把老骨頭，越來越不中用了，說睡着就睡着了。”
崔俊源回到床邊，在老爺子的要求下将床的上半部分搖高，好讓對方倚坐着說話。
“我很高興你去安東提親了！”崔老爺子唇角勾起。
“……”崔俊源想象之前一樣試圖說服爺爺，可是他的話卻因爲對方的虛弱而吐回了腹中，他在心裏低吟一聲，垂下頭。
“怎麽樣？樸老爺身體還好嗎？小姐是不是比相片裏的漂亮？”崔老爺子很虛弱，每吐出一個字都在費些力氣。
“看起來挺硬朗的，比想象的要慈眉善目得多，我以爲會是個古闆又嚴厲的老人呢。”崔俊源調整了一下呼吸，重新擡起頭來，說話時盡可能讓自己看起來很精神。
“你說的那是我，”崔老爺子笑意更濃了。“樸老爺從年輕的時候就很平易近人，那時在部隊裏也是人緣最好的。”
“爺爺和樸老爺是老相識了呢？”崔俊源知道爺爺曾經參加過朝鮮半島戰争，對方一提到部隊，他就推測兩位老人是那時認識的。
“幾十年的老相識了，我們一起打過仗。”崔老爺子陷入回憶中，因爲那些血殘殘酷的畫面，他銀眉緊鎖。
細心的崔俊源伸手握住老人的手，給予慰藉。
崔老爺子被孫子手掌的力量和溫暖拽回現實中，定了定神後，他才又開口：“這件事我以前常提起，你不在這個家長大也就沒聽過。”
“嗯。”崔俊源期待地想要聽爺爺過去的事。
“戰争是件非常可怕的事情，可當時形勢那麽亂。能去打仗的都去了，那會我還在念高中……軍隊裏的情況糟透了，特别是拿着槍杆子沖鋒陷陣……槍淋彈雨，炸彈就在身邊不遠的地方炸開，泥土飛揚殘體四濺。周圍一個戰友接一個戰友地應聲倒下，那場面真是太可怕了。”
崔老爺子仿佛回到了昔日那硝煙彌漫的戰場所，回到了那天與死神擦肩而過的那天。
“我在的分隊被打散了，我耳朵被震天的爆炸聲震得嗡嗡響，整個人暈頭轉向的，握着槍杆子亂竄兒。當時，我隻想活着撐完這場仗，活着回到家鄉。可當一名壯得跟牛似的敵軍攔去了我的去路時，我知道一切都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