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老夫人神色複雜地望着他剛剛離開的方向,一時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
孟嬷嬷一直在旁伺候,倒是知道方才兩人相談的内容,她有些不太明白趙老夫人的做法,忍不住問道:“老夫人,您既不反對,何苦這樣拖着他,小心時間久了,夜長夢多。”
趙老夫人搖了搖頭,道:“我哪裏是不反對,我是還沒拿定主意。”
剛剛兩人說了半日,她卻一點口都沒松,隻說要去問周嚴才能定下來。
畢竟是經曆過朝代變遷的人,看事情會看得更久遠,田太後如今垂簾,承恩公府自然是千好萬好,可萬一哪一日有了事情呢?
趙淳不到百日,小孩子的事情,誰又說得準,皇家夭折的龍子,又不是一個兩個。一旦這一位沒了,還是要從外頭過繼,即使這一位順利長大,誰又曉得新皇是龍是蟲,以後會怎樣對待田太後一脈呢。
兩家現在走得近,卻隻是關系近,一旦結了親,卻當真會變成一損俱損,一榮俱榮。
按着護國公府的景況,不管換了誰上台,都不會爲難。可如果同承恩公府變成了姻親,卻很難說是否會被人視作一夥。
趙老夫人怎麽也下不了決心。
如果田儲隻是普通宗室子弟,她早已委婉拒絕,可正因爲兩家這一年的交往,看得出對方的可靠與出色,她竟也猶豫起來。
趙老夫人自嘲地笑了笑。
到底是老了,眼睛也花了,遇上這種事情,居然也有看不清楚的一天。
孟嬷嬷卻有幾分替田儲擔心,她道:“可田都尉不是說,聖人已經知道這事,說不定就要指婚,若是國公爺信還沒回來,宮中旨意就下了?”
趙老夫人輕蔑一笑。
田太後怎麽可能是這樣輕率的人。
她道:“這話你也信?也就拿來哄哄我們家那兩個小的罷了……你瞧他像是會錯口的人嗎?那小子狡猾得很,你隻看着,他有的是戲要唱!”
而此時,書房裏的周延之正瞠目結舌地看着田儲,驚吓過大,他竟然有些結巴起來。
“田大哥,這個意思是不是說……你,你要求娶憲姑?!”
他不敢置信地問道:“所以,田大哥你要做我的妹夫了?”
見了他的反應,田儲心中不由得一樂,面上卻是不露聲色,反倒是做出了愧疚的表情,道:“是我一時失言,把憲姑拉下水了……我自然是千肯萬肯,可她卻未必願意……”
他面帶慚愧地道:“這一回真的麻煩了,引火燒身倒是罷了,還把你們也攪和進來……”
周延之來不及細思,聽田儲這樣說了,立刻就回道:“田大哥,這不怪你!别人不曉得,我還不曉得嗎,廂軍這樣忙,你又連着那麽多天沒睡,好不容易把事情都辦妥了,又被急诏進宮,分明是把你當鐵人使!我交完差,差點氣都喘不上來,桂枝問我話,我過了許久才知道自己居然還在府衙裏頭,都分不清是白天還是晚上,你比我還要辛苦,說錯話,實在是再正常不過了!”
周延之站起身來,來來回回走了好幾圈,又回到田儲面前,嚴肅地道問:“田大哥,你有沒有同我祖母打過招呼?”
田儲道:“剛剛已經給老夫人交代過了。”
周延之松了口氣,又追問道:“她怎麽說?”
田儲苦笑道:“還能怎麽說,也頭疼着呢。”
過了那一會的震驚,周延之倒是緩了過來,有了心思回頭一想,怎麽也平靜不下來。
若是田儲娶了妹妹,以後是要叫大哥,還是要叫妹夫?
這算不算自己占了大便宜?
周延之腦子裏正轉着各種亂七八糟的念頭,卻聽田儲又道:“延之,你幫我勸勸憲姑,讓她不要太着急,我這邊會處理好,隻是需要時間,畢竟才同聖人說了,如果馬上就翻了盤,她也會覺得奇怪,原本就不容易的事情,辦起來可能會更難。”
周延之下意識地道:“翻盤什麽?”他愣了一下,問道,“田大哥,你不想同我們家結親嗎?”
田儲搖頭道:“我原以爲自己疼憲姑同你疼妹妹是一樣的,直到昨日在宮中,才曉得自己對她早不是那樣的疼法……一聽說要娶妻,我除了她的樣子,什麽都想不起來了……”他一臉的自責,勉強道,“延之,對不住,我并不曉得自己是這樣的小人……雖是失了口,可說出去之後,我竟一點也不覺得是壞事,反倒是醍醐灌頂一般。”
聽到這裏,回憶起往常田儲做的事情,周延之也豁然開朗了。
想到那糕點,想到那兩個廚子,想到那些花花草草,吃食玩意,特意送過來的門園子,一到京城不先回府,反倒過來看自己妹妹。
也許那個時候,田大哥心中就已經有了想法,卻又不自知吧。
周延之很快就接受了這個說法,還在腦海裏幫着補了一些個細節。
“既是如此,就與祖母好好談一談,咱們兩家坐下來說親,不就結了?”周延之疑惑地問道。
雖然陰差陽錯,可又不是什麽壞事,有什麽好頭疼的?
如果妹妹嫁給田大哥,必能過得舒舒服服吧?
妹妹今年已經十四,雖然早了些,不過也可以慢慢準備起來,等叔叔回京,通福了此事,也許很多東西還要細談。
田儲并不說話,隻是低頭把玩着手中的半滿的茶杯。
周延之突然醒過來似的,問道:“妹妹曉不曉得?”
周秦自然是知道的,不僅知道,還進退兩難。
她心煩意亂地坐在窗邊,望着院子裏的花草發呆。
海棠與芳草知道她正犯難,也不過來打擾,隻在後頭安靜地做些針線活。
天已半黑,院子裏的小丫頭把房内的花草搬出去,一一排好,一手提着木桶,一手抓着半片葫蘆瓢,慢慢澆起水來。
周秦愛花,雖然也愛奇花異草,但更愛那些個開得熱鬧的尋常花,她院子裏原種了一大叢月月紅,花瓣是淺粉色的,後來田儲從廣南運桂花的時候,又送了好些其他顔色的過來。
月月紅濫生,靠近屋檐的右邊那一處角落,已經全開滿了各種顔色的花。因天黑,白色、淺黃色格外顯眼。
她歎了口氣,轉過頭去,不看那一片月月紅,把臉對着另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