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儲掃了後頭的丫頭們一眼,左右一顧,看見不遠處有一所小亭,索性虛引着周秦從回廊開口下了過去。
入了亭子,兩人面對面站了。
周秦幾次欲要開口,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田儲低聲道歉,雙眼卻依舊定定地看着周秦,口中道:“既然已經出了此事,我也不藏着掖着了……憲姑,我那日雖是累過了頭,不小心失了口,如今回想,卻是句句出自本心,半點也不後悔,我隻怪自己沒有及早醒悟過來,告訴你心中所想。”
田儲的語調又低又啞,可字字句句清清楚楚,就這樣鑽進了周秦的耳朵裏,讓人怎麽都沒有辦法裝傻。
他的眼神溫柔,臉上難得的帶了幾分不安與拘謹,本就憔悴的面龐更是讓人一見就忍不住心軟。
田儲往前跨了一腳。
“憲姑,我心悅你,你觀我何如?”
兩人本就隻相距了兩三步,這一腳踏過來,更是連躲都沒有地方躲了。
周秦沉默了許久,此刻聽了這話,就如同被人在心裏澆了一隻五味瓶,酸甜苦辣鹹,齊齊彌漫開來,仔細品了,依舊不知道是什麽滋味。
她與田儲相識不到兩年,剛開始覺得他是嚣張跋扈的宗室子弟,中間大爲改觀,認爲此人才幹卓著,自去了廣南,他與哥哥相交之後,兩家開始日漸親密,到了現在,已經把這人當做親近可靠的兄長。
然而無論是何時,周秦都沒有将田儲想成結親的對象。甚至在不久前,她還認真盤算過如何才能在家做一輩子的姑娘。
田儲見她不回話,也不催促,隻靜靜地看着她,眼神既專注又熾熱。
即使重活一世,兩輩子加起來,周秦也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被田儲用這樣的目光盯着,根本沒有辦法去思考,隻覺得雙頰漸漸飛起了紅雲,不過呼吸之間,連耳朵都變成了绯紅色。
田儲全副心神都放在周秦身上,見了她的反應,隻恨不得能名正言順去碰一碰那豐潤的耳垂,他心下怦然,隻覺得心上人可愛到了極緻,連害起羞來都讓他心生歡喜。
“憲姑……”
田儲的眼睛裏冒着極亮的光,卻又帶着幾絲柔軟,如果周秦此時擡頭看一眼,應當會爲其中的神采而驚詫。
“我是真心喜歡你,你……當真對我一點好感都沒有嗎?”
旁的話周秦不知道該如何回,可聽了這句,她立刻搖頭道:“田大哥,我沒有想過這個……我……一直把你當做親兄長……”
如果能被這樣一句話就勸退,田儲也就不是田儲了,他溫聲道:“我知道……我都知道……”
周秦茫然地擡起頭看他。
如果有田儲的熟人在此處,一定認不出這是他本人。
此刻的田儲,整個人都透着一股子溫柔之意,任是誰看了這樣的他,都會放下戒心。
他幾乎是用哄勸的口吻說道:“憲姑,你還小,并不曉得情感之事,可你總歸是要長大,遲早是要嫁人的,嫁給别人,怎麽及得上嫁給我呢?”
說起了這個,周秦下意識地就回道:“我并想要嫁人,隻想在家做一輩子的姑娘……”
田儲愣了一下,随即馬上反應過來,他也不說什麽教育的話,也不反駁這種說法,而是順着周秦的話往下道:“你想在家裏做一輩子姑娘,倒也是未嘗不可,隻是延之遲早是要結親的,過上幾年,叔叔也會續弦,等到府上分了房,你自然是要跟延之一起住,他眼下很快就要舉業,繼而會外放做官,你到時候是打算一個人留在京城,還是跟着他上任呢?”
周秦立刻道:“我留在京城。”
田儲又道:“延之必然不會放心你一個人留在京城的,老夫人年紀已經大了,如果有那一日,他必定會把妻子留在京城照顧你,你放心他一個人外任,讓哥哥嫂嫂夫妻分離嗎?”
周秦就要反駁,卻聽田儲又道:“天下間,你去哪裏再尋像我這樣一個懂你疼你憐你的人?憲姑,放過了我,你必定會後悔的。”
他絲毫沒有大言不慚的自覺,腳下又往前走了半步。
兩人之間靠得已經很近,周秦不得不仰頭看着他。
田儲低聲道:“你想吃桂花糕的時候,去哪裏尋一個全京城給你找桂花的傻子,你生病的時候,去哪裏找一個恨不得從天上給你把藥給背下來的笨蛋,你無聊的時候,再少有人會費盡心思找玩意逗你開心,憲姑,你這樣聰明,這種便宜,爲什麽不占呢?”
周秦的臉更紅了,她喃喃地道:“可是……田大哥說過,你送禮的行事,一慣都是這樣的……”
田儲低低沉沉地笑了一下,道:“是的,我送禮一慣是這樣的行事,可是,我也隻送過你一個人而已啊……”
周秦瞪大了眼睛。
田儲低下了頭,神色間帶着三分得意,“我隻送過你一個人東西,隻要是給到你的,不是我親手挑的,就是我親自讓人辦的。”
周秦目瞪口呆的表情似乎取悅到了田儲,他笑得更得意了,又重複了一遍道:“你去哪裏再找一個像我這樣喜歡你的人?”
生平第一次,周秦覺得自己被人在前頭牽着,根本沒有辦法獨立下判斷,也不能抽身出來冷靜思考。
田儲又道:“憲姑,我不想逼你,我隻問你一句,你讨厭我嗎?”
周秦搖頭。
怎麽可能呢,有人時時把你放在心上,爲了你一句想吃桂花糕,就逆着季節給你去找桂花,又由萬裏之外運桂樹;因你中了毒,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将有可能醫治好你的大夫偷偷送過來;平日裏更是隔三差五的就有吃的用的給過來,便是親哥哥也未必能做到這個程度。
田儲微微一笑,又問道:“那你親近我嗎?”
周秦猶豫了一下,還是誠懇地點了點頭。
就在這一瞬間,田儲又小小地往前行了半步,他低聲問道:“那你信不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