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老夫人權衡了片刻,讓人把孫子叫了過來。
周延之早已與田儲商量過,此時不過走個過場而已,聽祖母一問,便道:“我想着不如還是要個出身,到時候這邊了結了,我明年再入國子學也未嘗不可。”
趙老夫人并不把田儲當外人,當着他的面就直接質疑起孫子來,“你原說要舉業,才過了多久,就又變了主意。今年是不是不考太學了?”又道,“你前一陣子同我說,我還以爲隻是去幫幫忙,并沒聽說會要個身份。”
周延之認真道:“祖母,孫兒還是想先做些實事。”他擡起頭,目光澄澈地看着趙老夫人,“我今年不過十七,就算耗上幾年,也才弱冠,耽擱得起。真去了廂軍,身上沒個職務,也管不動事情。”
趙老夫人沉吟片刻,轉頭對着田儲道:“我這孫兒樣樣都好,隻有一樁,他從小都沒辦過庶務,雖有千般想法,可奈何一副書呆子脾氣,難免會有不切實際的時候……”
田儲一反常态,肅着臉駁道:“老夫人實在是過慮了,也未免太過看低我了,我既然敢請延之來,便有安放他的地方,也有收攤子的能力。若是連這點成算都沒有,是不會開這個口的。”
又道:“不過是來幫着我管管廂軍,您不至于連這點事情都放不下心吧?”
趙老夫人被這般又哄又勸地說服了半日,最終還是點了頭,她訓着孫子道:“既然是你自己選的,就不要浪費了機會!”
大魏如今得官有舉薦與舉業兩種辦法,如果隻是求一個普通的出身,隻要有三名以上的高品文武官員聯合舉薦,就能辦到。可這蔭補舉薦的法子,如若被薦人低于二十五歲,便隻能得虛職。
田儲給周延之求的是實缺,還是京城裏的實缺,雖然是協管棘手的廂軍,可多少正經舉業出身的官員候了多年,也未必能要到。
爲了給周延之要這個位子,田儲必須請田太後出特旨。
趙老夫人心中暗暗歎了口氣。
這人情越滾越大,日後要還起來實在是件麻煩事。
周延之倒是不覺得這有什麽,在他看來,與其他的事情相較,這早已變成了件小事。
田儲這些日子沒少給他灌輸廂軍中有多少棘手事務等着處理,話語中隐隐透露出百業待興之感。雖然現在還沒有正式上任,可光是周延之看到的各式方案,就有等人高。待要改善、革新之處,洋洋灑灑不下數百樁,件件都需要信得過的人去辦。
按着田儲的說法,給周延之要個出身,全是爲了利己。
周延之将信将疑地去參加了幾次承恩公府的議事,立刻就接了一大堆活回來,他已經本懶得去考慮所謂的人情,事情太多,根本是忙得恨不得生出三頭六臂。
這一頭哥哥被田儲支使得團團轉,還心懷感激,那一頭,妹妹也爲田儲的事情發着愁。
周秦花了許多功夫,把京城适齡的女子都篩了一遍,好不容易整理出了一張名單,正打算下狠力氣研究如何才能讓承恩公覺得這些女子都比佳城郡主好。
海棠見她這些天挖空心思在考量各人的優缺點,不由得勸道:“姑娘這廂費煞費苦心,究竟是自己的看法,萬一都尉不喜歡這一類,豈不是白辛苦一場。”
周秦想了想,覺得也有道理,索性把名單謄抄了一遍。
正好周延之如今每日在廂軍衙門辦差,她便借着天氣炎熱的借口,讓廚房做了許多綠豆湯,又準備了解暑飲子,給廂軍衙門送了過去,把一份名單夾在了食盒裏,吩咐下人單獨送給田儲。
田儲很快回了信,道現今忙得實在沒空管這事,讓周秦幫着定下來便罷。
這種事情,周秦哪裏敢接,連忙推辭,結果一連過了半個月都沒有得到音訊,她隻得想辦法從哥哥那裏打聽消息。
周延之已經一連好幾天沒有回家了,前幾日桂枝回來拿了換洗衣裳,他直接就住在了府衙裏。
田儲一上任,就連燒了不知道多少把火,動了許多人的利益,如今廂軍上下上蹿下跳的人比比皆是,周延之一面忙着協助田儲下的政令落地,一面忙着評估府衙裏胥吏的能力,連着三四天都沒有一個囫囵覺睡,自然顧不上回家。
此時,他正與田儲對面坐着,禀報事項籌備的進展,“街道司已經籌措得差不多了,拟好了禁令,正準備呈報京都府。”
說着把折子遞了上去。
田儲外表看起來依舊精神奕奕,絲毫看不出他已經一夜未睡,他接過折子,仔細浏覽了一遍,問道:“這是誰主拟的?”
周延之道:“我拟的,參照原先的條例,又重了責罰,也請衙門裏的老人幫着把過關。”
田儲皺着眉頭,道:“太輕了,第三條改成‘穿垣出穢污者,杖六十,出水者勿論,竹司不禁,與同罪’;第九條改成‘辄将糞土、瓦礫等抛新開運河者,杖八十科斷。”
周延之幾乎是倒吸了一口涼氣,他擔心地道:“這樣重,會不會被禦史台彈劾?”
田儲道:“那是我的事情,你不用操心。”
周延之歎了口氣,道:“田大哥,前幾日咱們籌建‘街道司’,已經得罪了許多京都城内的奢遮人物,如今還要頒布這樣嚴厲的刑罰,過兩日禦史台又要聞風而起,即使聖人站在你這邊,也不一定能頂得住這樣大的壓力,咱們不若慢慢來,不着急一蹴而就。”
田儲卻道:“禦史台不過叫得響,如果民間沒有聲響,他們自然也會偃旗息鼓,隻要做事,就一定會有人跳起來說話,不如此時一并把該辦的事情了了,以後蕭規曹随,按部就班,更好過軟刀子慢慢磨。”
周延之看着田儲的面龐,心都要替他揪了起來。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