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娘子低下了頭。
今天給蠻兒倒茶的時候,她本來想把镯子中的粉末灑進去,可那幾個侍女一步不離地跟着,壓根沒有動手的機會。
再拖下去,胎兒會越來越大,就算吃了藥,流下來的也未必活不了了。
笙娘子的心撲通撲通直跳。
對方給她的承諾,到底會不會作數?
如果不作數,她也沒有辦法,畢竟她連背後的人是誰都不知道。
可如果她不照做……
端午前後,天氣已經有些悶熱,笙娘子卻打起了抖,她摸着左手的镯子,半晌不能動彈。
護國公府内,趙老夫人親自送走了晉國侯夫人,回到堂中出了好一回神。
一旁的孟嬷嬷道:“侯夫人這是在給原來輔國将軍府的小少爺說親嗎?”
趙老夫人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道:“不能說是說親,隻是過來打聲招呼,讓我們也留個心。”
說完這話,她忍不住笑了笑,道:“是叫鄭钤吧?倒是挺聰明的,曉得去找晉國侯府上,也虧他叫得動……”
孟嬷嬷卻皺起了眉,道:“上回跟那個教坊司的魁首鬧得沸沸揚揚的,好像就是這一家少爺。”
她想了想,欲言又止。
趙老夫人卻是明白她話中未盡之意,道:“今日晉國侯夫人也解釋了,說他有難言之隐,其實并不是那樣性子的人,隻要出去打聽打聽,也就知道了。”
“就算沒有這回事,他都二十了,也不知道什麽緣由,如今未曾說親事,還是個白身,有千般萬般好,也抵消了……”孟嬷嬷說着,給趙老夫人又添了一回茶,轉身放下手中的茶壺。
趙老夫人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這是哪裏來的大紅袍,喝着倒比往日的順。”
孟嬷嬷笑道:“是承恩公世子送過來的給少爺的,一并有幾份糕點,說是配着吃。少爺說那糕點做得不錯,送去給了姑娘,倒是把茶葉分做了三下,我瞧着這茶葉樣子不錯,順手捏了點泡了這一回。”
趙老夫人“嗯”了一聲,又喝了一口,才感慨萬千地道:“所以說,有一句老話叫世事難料,放在一年前,誰想得到我們家有一日會跟承恩公府走得這麽近。”
孟嬷嬷便附和,“咱們這樣的人家,往日瞧見皇親國戚,自然要躲得遠遠的,不過世子從前傳的名聲那樣難聽,誰曉得處久了竟是個這樣體貼的人……”
趙老夫人半靠在榻上,慢悠悠品那一杯茶,過了好一會,才道:“所以說傳言也未必可信,那鄭钤也可以好好瞧瞧,隻可惜他們家裏頭沒了長輩,就怕孩子以後走了歪路,沒人攔着。”
“更可惜何家出了這樣一檔子事,不然他們府裏頭的三少爺,如今看着也能成器。”孟嬷嬷有些可惜。
趙老夫人也點了一回頭,道:“二郎看不上何家老三,覺得他性子不夠穩,我倒是瞧着還行,他們家人口多,何嘉也不愛折騰,更好的是那孩子喜歡憲姑。不過現在說這個也沒什麽意思了……”
又問道:“上回讓每個月送些藥材去何府,有沒有辦?”
孟嬷嬷點頭,道:“劉夫人已經大好了,原本姑娘打算去探病,誰知出了徽園那檔子事,前幾日劉夫人還來帖子,說姑娘眼下正在養傷,不好打擾,等姑娘痊愈了,再來府上探望。”
趙老夫人道:“她是個體貼人,可惜運氣不好,好好的一個女兒……”
兩人又歎息了一回何蘇玉。
而此時仁和酒樓的一間包廂中,周延之正與田儲坐在一桌上聊着天。
周延之臉上既是激動又是踴躍,他有些不太放心地問道:“我把這些帶走真的沒關系嗎?”
田儲道:“這是我請你幫忙,有什麽關系。不過我聽說你要去考太學?若真如此,是我耽誤了你的功夫。”
周延之連連搖頭,道:“什麽時候不能進,我不過是去虛應一下,能考上自然好,考不上直接進國子學,也沒有什麽丢人不丢人的。”
口口聲聲,全不似當日在趙老夫人面前嚷着要自己考進太學的人。
他抱着手中的宗卷,小心翼翼地問道:“田大哥,你會管多久廂軍?”說完,忙又加了一句,“若是不方便,就當我沒問吧。”
田儲笑道:“倒沒什麽方不方便,說與旁人聽不行,告訴你倒是無所謂——應當最多也就這半年的事情。”
周延之忙道:“要不我在你手下當差吧,也不要你的錢米,讓我看看平日裏怎麽行事就好。”
田儲一口水嗆在喉嚨裏,差點沒咳出來,他捂着嘴巴,好不容易咽下,半晌才道:“你想讓老夫人上門打我嗎?你既要考科舉,就好生念書,不要見一樣要一樣。”
周延之在别人面前都是一副老成持重的樣子,到了田儲這裏,倒是像個正經弟弟一般,他歎着氣道:“考科舉哪有什麽意思,到時候一樣要熬資曆,你知道我們家的,等得了出身,估計就是在京城從翰林院做起,我倒是想幹實事,隻是叔叔眼下領着軍,也隻能先壓着我……”
他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着手中的茶水,道:“其實我原是想舉薦得官,然後外放,這樣才能知道民生政事。若是考了科舉,在翰林院那種地方熬着,剛開始那幾年,天天都隻能做些沒用的詩詞文章……”
田儲便笑他道:“你又知道自己一定是一甲二甲?”
周延之傲然道:“若是這點自信都沒有,我還有什麽臉坐在這裏同你吃茶。”
田儲想了想,道:“這樣,我今年多半還是管着廂軍,你先過來給我幫忙,明年再去太學,等你得了出身,我自會把你要過來。你叔叔不好動你,我卻好動,不會讓你天天抄文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