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還沒開鋪子,門口就已經排着二十多名客人。真要一天隻賣三十鬥,怕是那些買不到的人都要鬧騰,還不如幹脆歇業算了!
吳二腆着肚子呵呵一笑,道:“對,一鬥都不要多賣!你隻開着鋪子,有人進來問,就說今日的糧已經售罄了。”
掌櫃的不由得有些頭疼,雖然已經入冬,可這一路跑回來,又被主家如此一吓,他的鼻尖、額角都冒出了幾滴汗。
他吸了口氣,還是決心給主家說明情況,于是道:“今日的稻米已經賣到三百六十文一鬥,再這樣漲下去,恐怕衙門就要抓人了……”
這話是有舊例參照的,約莫在七八年前,桂州曾經發過洪澇,連着兩年都是大歉,當時桂州城裏的糧商也是聯合起來,把糧價擡高了好幾倍。後來逼得流民吃草根樹皮,差點舉義而起,衙門無可奈何,接連罰沒了好幾名糧商的家産,令其帶了枷,遊街示衆,又配合着開放興平倉,勒令商人們不許私自擡價,這才把事情壓下來。
吳二從鼻子裏哼了一聲,端起了茶盅,有滋有味地喝了兩口,道:“這事你就不用操心了,衙門這回不會管的!”
還沒打發走糧鋪掌櫃,門房就領進來一名小厮,對方給吳二奉上了一封請柬,道:“我家老爺請吳大爺過去議事。”
吳二低頭一看,乃是城裏糧行行首的帖子。
能做行首,自然也有些本事,在府衙當中,肯定也有耳目,得到消息不會比自己晚。
這一回,估計是商議如何應對明日衙門貼出的告示。
他點了點頭,道:“我這就過去。”
等議事回來,他叫來了一名心腹,囑咐道:“你帶上些點心,臘肉去張府尋三娘,被人瞧見問起來,就說是我做哥哥的給妹妹送禮,見完三娘,你去找我妹夫,與他說,城中糧行已經決定明日起糧價每日擡高五十文,我們家也是照做,如果衙門有什麽異動,讓他千萬早點通知我!”
心腹領命而去。
他想了想,又把糧鋪掌櫃給叫了回來,交代道:“明日鋪子裏的稻米賣四百一十文一鬥。”
掌櫃的忍不住咽了口口水,道:“老爺,會不會太過火了?”
四百一十文一鬥,比起原先的價格,接近翻了七倍。
據說日前在桂州府衙理事的乃是當今聖人的侄兒,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如果真的拿糧商、地主開刀,誰人敢攔,又怎生得了?
吳二嗤笑道:“瞧你這膽小如鼠的模樣!”言畢,又道:“衙門會來收糧,咱們鋪子裏散賣每日三十鬥,給衙門四十鬥,跟他們解釋解釋,說鋪子裏的存糧都賣得差不多了,這些都是倉促間從鄉野間收的。”
管事的在他手底下幹活多年,聽完這話,心中馬上算起帳來,“散賣才賣三十鬥,賣給衙門要賣四五十鬥,不劃算啊!府衙來收糧,意思意思給點就算了,又掙不上錢!”
吳二想了想,覺得事情也沒什麽好瞞的,索性與他說清楚了,“桂州府已經在拟告示,明日會在民間以比市價高六十文的價格收糧,也不會限制糧米的價格。”
掌櫃的瞪大了眼睛,吓道:“瘋了嗎?!這麽高的價,不怕流民造反??”
吳二哈哈大笑,道:“有興平倉呢!雖然裏頭隻有不到五萬石糧,開倉放出來,也能管桂州上下至少吃一個月!聽說衙門打算從咱們手裏高價收糧,再按每鬥一百文的價格賣出去,他們餓不死。”他說着說着就眉飛色舞起來,不知突然想到什麽,忙又問了一句,“你家戶籍上幾口人?”
掌櫃頓時呆住,不明白爲何主人家突然問這個,随即答道:“戶籍上是七口。”
吳二點了點頭,道:“算是占着便宜了,明日起,桂州城裏皆可憑借戶籍、路引、流民号牌低價買糧,你若是想,倒騰一回手,一鬥能賺三百文呢!”
那掌櫃的隻覺得自己活了幾十年,沒有哪一回像今日這樣摸不着頭腦,他默默想了半日,還是不知道衙門這是鬧的哪一出,隻得問道:“這是送錢給大家賺嗎?”
“也不盡然。普通人家買了米都要自己吃,也隻有咱們這些賣糧食的能倒騰一回。”吳二放下手裏的茶盅,闆着指頭算了起來,“你也不想想,前一陣鬧出那奸細之事,是誰忙上忙下,又出錢,又出人,組成隊伍巡邏,守城,這才幫着府衙把場面撐下來?當日桂州城裏湊的那四千壯勇,過半都是咱們糧行裏頭給出去的。估摸着,這是知道我們不容易,想辦法給點好處吧。”說完這話,他心情極好,搖頭晃腦的,隻差哼個小曲了。
這種機會,一輩子也撞不上幾回。
人無橫财不富,馬無夜草不肥。
能不能給老吳家掙下幾輩子的家業,就看這一回了!
他也不要多,糧價隻要拉到八百文一鬥,就全出了!
隔天一早,果然桂州各大城門口都貼上了告示,聲明即日起,衙門會在幾大街市上征用某家某鋪的地方,收購糧食,價格是時價加五十文。同時,可憑借戶籍、路引、流民号牌以一百文一鬥的銀錢購買定額糧食。
告示一貼出來,糧價應聲而漲。糧鋪中的價格升到了四百一十文一鬥,卻俱是有價無市,沒有一處能買到。而黑市上,糧價則是漲到了六百文一鬥。
糧商們都要笑傻了。
此後,糧價一日一變,從四百一時文一鬥,漲到了九百文一鬥,黑市上更是飙升到了一千三百文一鬥。
糧商們偷偷打聽了興平倉裏頭的餘糧,隻等糧倉放幹淨了,就轟轟烈烈賺上最後一筆。
而本來打算隻要能賣出八百文一鬥就清掉存貨的吳二,不但沒有再往外賣,反而開始四處籌錢,隻求能多囤點糧。
他算着日子,打算再過三四天,就把手頭的存糧出掉一半,剩下的日後慢慢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