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顯目前的情況,根本不能輕易挪動,十有八九,是不會有什麽好結果了。這種局面,他一個小小的禁衛官與李德才區區黃門供奉,死上百次都扛不住後果。
李德才本來還想掙紮,可他看了看床上一點動靜都沒有的趙顯,隻得艱難地道:“您去罷。”
禁衛隊長火急火燎一樣跑了出去。
大夫滿頭大汗。
這名患者雖然身體不是很壯實,近些日子又思慮頗深,體虛氣短,可按脈象看,無論如何也不至于昏厥于女子身上。
馬上風何其難診治,他每下一針,都要思索再三,唯恐導緻什麽不好的結果。
在他的囑咐下,門關了起來,隻留了一小半窗開着,屋内生了好幾大盆火炭,希望室内較暖的環境能對病人的病情有所幫助。
過了小半個時辰,笙娘子與魂不守舍的蠻兒端着托盤進門而來。笙娘子臉上的表情略微慌亂,她把蠻兒手上的瓷碗托起,走到了趙顯的床邊。
大夫連忙示意李德才扶起趙顯。
幾人共同作力,把那一碗濃參湯給小皇帝灌了下去。
禁衛隊長面見田太後的時候,對方正與石頒、褚禛等六七名重臣議事。
殿内火藥味頗有些濃郁。
此次衆人研究的是三司使陳述的折子。
大魏正在修訂茶法,原本朝中的想法,是将茶葉列入官營,利歸官府,每年按照定額價格向商人收購茶葉,不想陳述邀請了茶商數十人請其評論厲害,商人們的意思是,由民間自營,利益收歸民間,否則數十萬人的生計将“滅裂無取”。
褚禛旗幟鮮明地帶着幾名官員站在商人的角度發言。
新修茶法的提議是石頒做出來的,他本就覺得朝廷朝廷對茶業控制不夠,需要加強管理,這才屬意陳述新制了法條。
田太後幾乎是冷笑着看着雙方你争我辯,鬥成一團。
自從前幾日她将小皇帝的後妃人選定下,朝中才形成沒多久的聯盟,就立刻分崩瓦解。
多年來,石頒與褚禛都是方枘圓鑿,前一段因爲小皇帝的婚事,兩方奇迹般的聯合在了一起,逼自己半撤簾。
可當定下了趙顯後妃人選之後,這一個短暫的同盟,幾乎是當時就拆散了。
無他,利益相悖耳。
田太後與趙顯兩相退讓,選定了三名後妃。
一是褚禛的小女,二是翰林院楊夙的長女,最後禮部尚書何嘉的二女。
自從将此三人名字俱謄寫清楚,發下禮部,着司天監推測兇吉,當天下午在垂拱殿中議事,殿中的氣氛仿佛就回到了不久以前。石頒與褚禛領着各自的隊伍,又重新開始對噴起來。
前幾日,禮部将後妃入宮的各項禮儀準備完畢,司天監遞上了諸事皆合,諸人相宜的折子,眼見褚禛的小女進宮成了闆上釘釘的事情,而褚禛還對着陳述的修茶法大批特批,石頒沒忍住,沖着褚禛飙起火來。
昨日是田太後的壽宴,小皇帝在晚上席間喝得有點多,今日畢了朝,已經回殿休息。
田太後早已收到對方出宮的消息,可她卻懶得去管。
有什麽關系。
趙顯愛怎麽鬧就怎麽鬧,以他的腦子,還翻不上天。隻要最終能與後妃誕下子嗣,其餘之事,她都不打算理會了。
田太後一言不發,饒有興緻地看着殿上兩班人馬吵得雞飛狗跳。
她太喜歡這種場景了。比起這幾個月間,所有人聯合起來對付自己,現在的景況,讓她滿意極了。
兩邊還沒得出什麽結果,門口一個小黃門白着臉,喘着氣跪在了地上。
無故入殿,打斷朝臣議事,乃是違禁,一個不好,就要受到重罰。
可此時,他顧不得後果,連給殿中各位大臣請罪都不做,就忙道:“聖人,福甯宮中的禁衛及供奉着人送了信,陛下身患不适,目前正在宮外,請派宮中醫官前往救治!”
殿上頓時變得鴉雀無聲,剛剛還振振有詞,一條條批駁陳述折中觀點的褚禛,此刻話說到一半,就被堵在了嗓子裏。
他的臉色非常難看。
這等審慎之事,這名小黃門居然敢于直接當着衆臣之面就說了出來,由不得他不多做懷疑。
他掃了田太後一眼。
難道這是太後的計謀,特意來污了皇帝的名聲?
這也太直白粗鄙了,也沒有太大的作用啊!
誰敢把這事說出去?
還是她覺得,自己會因爲小皇帝又瞞着衆人微服出宮,倚紅偎翠之事與其生出間隙?
褚禛垂下了頭,努力分析着這個看似是小小的意外的情況下,又是誰的手筆,隐藏着什麽深沉的用意。
沒等他想出個一二三,田太後已經倏地站起身來,轉頭問道王文義:“今日宮中哪幾位醫官當值?讓他們收拾東西,立刻出宮!”
又問那名小黃門道:“誰來報的信?陛下在哪裏,身體究竟如何?!”
小黃門支吾一陣,面露難色,颠三倒四地說了幾句,皆是答非所問。
這樣的反應,由不得在場的人不多做思慮。
田太後也忍不住蹙了眉。
她掃了殿内一圈,指着石頒、褚禛二人道:“還請兩位卿家一并走一趟罷!”
兩人領了命,跟着匆匆跟着黃門出了宮。
天下間有什麽事情比得上皇帝?
莫說隻是修訂茶法這樣的事情,便是哪裏又出了大事,此時也議不下去了。
被打發出宮的臣子們各自心下惴惴不安,卻不敢多言,都閉緊了嘴巴,當做自己什都沒有瞧見,沒有聽見。
石頒與褚禛踏入浚儀橋邊的院落時,面色都有些不對了。
兩人何等的眼神,馬上看出這一處所在的難得。
宣德門外的房舍何止寸土寸金,小皇帝居然能瞞着人在這裏置下如此的院落,藏嬌于其内。這是誰的手筆?真的隻是爲了金屋藏嬌而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