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太後在大朝會上把小皇帝掀了個底朝天,原以爲朝野上下看清趙顯的斤兩之後,至少會安靜一段時間,不再吵着要趙顯親政。然而沒想到的是,僅僅過了兩日,參知政事石頒、同簽書樞密院事褚禛、禦史中丞蘇荃等等各大重臣、老臣聯合上書,于宮門外求見。
等面了聖人,褚禛帶頭,石頒綴後,沒有一絲預兆,往日冰火不容的死對頭這一回調轉了矛頭,齊心協力怼起了田太後。
十幾位重臣跪叩于地,請田太後半撤簾,部分歸政與帝王。
上書臣子們振振有詞,小皇帝已經近二十歲了,如今連“遇赦不赦”的十罪都沒能弄清楚,連廣南二十五州也記不全,全是因爲閉門造車,不能接觸政事所緻。凡事不能一蹴而就,現今就讓小皇帝親政,會影響朝堂的正常運行,可太後垂簾已經十餘年,辛勞盡瘁,該是享福的時候了,爲今之計,爲了兩全其美,請太後半撤簾,讓小皇帝循序漸進,慢慢熟悉政事。
除此之外,衆臣還請太後早爲陛下選納後妃,以充後宮,承繼皇嗣。
迫于形勢,田太後隻得當場同意采納了他們的谏言。
朝野中頓時起了軒然大波,臣子們紛紛上言,其中泰半都是附議,即便最死忠的太後黨,此刻也沒有一個人旗幟鮮明地站出來,反對小皇帝親政。
田太後簡直氣得要吐血。
從前吵吵得厲害的那些三朝元老,最硬茬的早已經被她攆去了東都洛陽,僅剩下部分看起來沒有那麽死硬的,可就算她已經如此懷柔對待,他們依舊是一點感激之情也沒有。
還有這些年裏提拔起來的那些資曆淺的官吏,也不想想自己究竟是靠着什麽才能爬到這個地位,如今見趙顯年紀大了,居然膽敢反身咬自己一口。
養條狗都比他們忠心!
她的怒火在接到趙顯謄抄過來的他中意的後妃名單時達到了巅峰,趁着垂拱殿中諸位重臣俱在,半是做戲、半是真心,她将名單遞給了王文義,道:“給諸位卿家瞧瞧罷,帝王無家事,大家一同參詳參詳。”
名單一發,殿中幾乎所有的臣子都一個接一個的住了嘴。
大學士朱炳作爲兩朝元老,天子教授,亦是位列在班。
名單還未傳到他的手上,可他卻很明白爲什麽聯合逼迫太後讓位的臣子們忽然沉默下來。
這一份名單是他心血的凝結,每一位候選人背後的資源、家世他都細細地與小皇帝分析過。天子選後妃,斷然沒有隻選一位的講法,無論今日太後給小皇帝挑了誰,此刻殿中的重臣們,一定會有一部分成爲天子的親家。
事涉己身,誰都擔心被禦史參上一本,是以人人都閉上了嘴。
田太後又問了一聲,殿中依舊沉默。
朱炳不得已站出來道:“雖說帝王無家事,可陛下選納後妃,自然是太後做主!”
隻要人選在名單之上,就不至于偏了方向。
田太後“哦”了一聲,道:“旁的我也不曉得,隻是皇趙娶親,自高祖皇帝以來都最講究一樣,就是不許外戚幹政,其他的倒還罷了,如果後妃出自這一份名單之上,恐怕有些得力的卿家便要讓賢了……諸位都是得力幹将,我實在是不舍得。”
她沉吟了片刻,道:“此事先容我思量思量。”
這一邊田太後打發了諸位臣子,壓着怒火拿着名單慢慢給小皇帝選後妃,那一邊,趙珠指着桌上兩件惟妙惟肖的“磨喝樂”泥塑土偶娃娃,對着南屏道:“遣人送出去了,這一回不許再出任何問題,如果有了什麽閃失,你也不用再回來見我。”
那兩個娃娃都隻有鳥雀一般大,皆是身着乾紅背心,系着青紗裙兒,瞧着十分的雅緻可愛。若是周秦在,必然能夠認出來這與上元節前幾日,同爲伴讀的蘇仲昌從宮中讨要回去,又被哥哥周延之半途拿了一個給自己的小塑土偶娃娃長得一模一樣。
當時蘇仲昌還特意跑來索要,說是田儲問他讨那娃娃。
此刻,一模一樣的娃娃就這樣立在桌上,而娃娃們的旁邊,還放着一封書信。
南屏連忙應了是,用布帛将娃娃小心地裹了起來,又把信件用油紙蓋好,折疊了幾道,這才收在身上出了門去。
次日淩晨,這一對娃娃并信件就偷偷藏在運送污穢之物的車馬當中,送出了禁宮,又過了幾個時辰,被人取了出來,信件轉過幾道手,進了楊夙的府上,而娃娃則直接送入了大相國寺。
沒過幾日,大相國寺以相術聞名多年,卻早已不随意給人相面的智松老和尚無意間見到了寺中拜佛的楊翰林的長女楊妙芳,隻遠遠望了一眼,他似乎是無心地說了一句,“真是貴不可言之相……”
智松老和尚德高望重,無論去哪裏,身邊都會跟着一些信徒,他們聽到了此話,你傳我,我傳你,很快就人人皆知了。
此乃後話,暫且按下。
許多天前,遠在千裏之外的桂州城内,因才下了幾場暴雨,難得的有一天晚間陰涼起來,大部分人都在享受難得的好眠,而暫時被趙老夫人留在後衙之中的何亞卿卻偷偷翻身起了床。
身下躺的是竹床,要十分小心才能不發出晃動的聲音,他悄無聲息地換了一身勁裝,随意帶了些盤纏,輕輕推開門,朝着後門而去。
護國公周嚴領兵出發沒兩天,他現在出發,租上兩匹駿馬,緊趕慢趕,應當是來得及的。
他腦子裏又過了一遍桂州到邕州的路線,想着護國公許多人馬,必是隻能走官道,可自己單槍匹馬,完全可以抄近路。正盤算着如何走最快,很快就到了牆邊。
他尋了一處街邊的高牆,左右看了看,打算找個好落腳的地方,方便翻牆出去。(未完待續。)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