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秦前傾着身子,焦急地向坐在床邊上的醫者解釋道:“已經連服了三天藥,可熱度一直沒有退,什麽都不願意吃,昨天白日裏勉強咽了點稀粥,一到晚上,全都吐了。”
她捏着手裏的帕子,努力壓下心中的着急。
自從前幾日得到了周嚴平安抵達桂州,已經與周延之碰上頭的消息,祖孫兩頓時都放下了心,開始踏踏實實地做好了至少要在廣南住上半年的準備。
隻是才消停沒兩天,趙老夫人就發起了高燒,接着咽喉腫痛,粒米難進,隻能勉強喝點水。
周秦連忙差人請了大夫來,趙老夫人剛開始吃了藥,喉嚨裏稍微消了下來,也能開始喝點湯水,可隔了夜,突然就又拉又洩,舌根下頭更是腫得連喉管都看不見。
原來那位大夫重新看了,又開了一副方子,隻吃了一劑,趙老夫人的就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周秦吓得連忙給她停了藥,又打發人去找馬行的管事。
那管事見了趙老夫人這副模樣,也吓得夠嗆,他先問請的哪一位,等聽了名字,也爲難起來,道:“這已是潭州城内頂頂有名的大夫了,若是他不成,怕請了其他人來也不濟事。”
他想了一會,又道:“我再去請一位,隻是怕他如今不在城内。”
過了半日,他帶了兩人回來,是一位大夫攜了一個藥童,那大夫看上去五十餘歲,等見了面一引薦,這才曉得對方已經接近七十了。
周秦連忙行過大禮,先道了謝,再引他到祖母卧房裏頭。
趙老夫人燒得人事不知,此刻頭上敷了冰帕子,身體卻又一陣陣發抖。
潭州夏日十分炎熱,常人都隻穿一件薄衫,她卻蓋着厚厚的棉被,即使沒了神志,依舊下意識地緊緊裹在被子裏。
這老醫者見了趙老夫人,先看眼皮,再讓人把帕子給拿掉了,過了好一會,伸手去試了額頭。
周秦見他一句話也不說,忙把趙老夫人這幾日的症狀先擺明了。
老醫者拿過脈,要前一位的方子來看。
周秦連忙着人謄抄了帶過來。
那醫者撬開趙老夫人的牙關,低着頭看了片刻,道:“這脈象沉數而弦,裏熱得厲害,原應是中了暑氣,心思也多,這才燒将起來,前一位開的藥本是對症,卻沒想到老人此時身體虛弱。”他問道,“你們是初來此地吧?”
周秦連忙點頭。
那醫者道:“怪不得了,又兼有水土不服,原來那一位當做普通的暑熱來治,開了苦寒藥,想要壓一壓,誰成想老人扛不住,一點藥力也沒沉進去,反倒是火氣被這寒藥一逼,不得發散。”
他說了一堆,周秦忙問道:“可要開藥?”
醫者搖頭道:“如今裏頭腫得已經快要合起來了,又紅得厲害,什麽藥都吃不進去。”他想了想,又薦了一位大夫,說了來曆姓名,又道,“這是一位老大夫了,隻是他現在年紀大了,不怎麽出診,專治疑難雜症的。”
周秦又急急忙忙派人去請。
這次倒是回來的快,馬行掌櫃與張璧一同過來了,兩人行過禮,張璧道:“給姑娘回話,那一位大夫被一位病人請去了,已經出診了好幾天,依舊沒有回府。”
周秦急得不行,忙問:“在哪裏出診?”
“就在城内,說來也巧,這一家也是才來的,聽說前兩個月置下了房舍,還買了鋪面,就住在我們隔壁。”張璧回道。
馬行掌櫃倒是皺起了眉,“我從未聽說過這樣一家人,剛才去遞了帖子,門外頭站着十餘個護衛,那副行狀,不太像是普通人,也不曉得哪裏冒出來的。”
周秦明白他想表達的意思。
像潭州這種大州,城裏有頭有臉的人都是定數的,按道理來了大人物,做馬行生意的應當第一時間知道才對。
馬行代表着護國公府的臉面,在此地紮根了幾十年,新來的人怎麽樣也應當去拜拜碼頭。而掌櫃的不僅自己不知道這一戶人家,也不曾從其他人口中聽到過這一戶人家,對方無聲無息地買了房,又置辦了鋪面做生意,卻連最基本的拜訪都不做,可謂有恃無恐,根本不把當地的豪強看在眼裏。
果然,隔壁沒一會就把這邊投過去的帖子給退了回來。
馬行掌櫃的皺起了眉。
在潭州的地盤上請不到人,這算得上是他辦差不利了。他道:“我過去一趟吧。”
說着出門請了當地的裏正一同去敲門。
出乎意料的,他們被對方的護衛給攔住了,兩方人馬在門口推搡起來。
周秦此番南下帶了數十名護衛,此刻門口守了幾名值班的,他們見自己人就要吃虧了,又聽說本是爲了給老夫人請大夫,一切皆因對方不肯放人,連忙上去勸架。
少不得拉起偏架來。
鬧到後頭,雙方打出了火,開始實打實的拼拳頭。
護國公府的護衛是戰場上拼殺出來的,打起架來隻重實效,對方卻隻稍遜了一籌,顯然也不是什麽花架子。隻一會,兩邊就曉得這一次不能善了了。
就在此時,對方門裏出來了一位老婦人,她身後跟了一位發須皆白的老者,老者見門口亂成這樣,吓了一跳,忙自我通禀了姓名,讓兩邊罷手。
那老者正是周秦要找的老醫官。
這戶人家不曉得腦子有什麽毛病,客客氣氣地送了帖子去請不肯答應,反倒是要打一場,才把人送了出來。
掌櫃的全爲請大夫,目的達到,忙先給主家看了醫生,打算晚些功夫再來仔細瞧瞧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那老大夫也不多話,急忙進來見了病人,他沒有帶藥童,也沒有帶徒弟,問過病情經過,從随身的箱子裏取出一支中空的蘆葦杆子,又掏出一個胭脂膏盒子模樣的東西,從裏頭沾了點藥,讓人撬開趙老夫人的牙關,替她吹了點藥進喉嚨裏。
他又開了一副湯藥,用的防風薄荷辛夷等藥,以鮮荷做藥引,說是吃一副就見效。
藥方一開,孟嬷嬷忙親自去煎藥,一貼下去,果然趙老夫人不但燒退,就連嗓子也開了。
周秦總算松了一口大氣。
她打了個哈欠,這才覺得全身乏困,一點力氣都沒有。
海棠匆匆從外頭走了進來,湊近周秦道:“姑娘,隔壁好像是燕懿王家的郡主。”
周秦頓時沒了困意。
趙環?
她怎麽會在這裏?!(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