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蘇玉陪着笑,把頭蹭到周秦的肩膀上,雙手把着她的臂,嬌聲道:“憲姑……我曉得你肯定做不出來這種事情,人家都說窮家富路,你去這麽遠的地方,用錢的時候多着呢,就收下吧。”
周秦頓時沒了氣。
她也不是第一天認識何蘇玉,這個小姑娘在家裏當了十多年老幺,上面幾個哥哥都寵着,父母也疼着,說話做事一派天真浪漫,估計隻覺得與自己好,就什麽事情都敢攬,什麽事情都敢做。
她歎了口氣,正色對着何蘇玉道:“别鬧了,這不是開玩笑的,三千兩銀子,你知不知道這是多少錢?”
何蘇玉埋在周秦的肩膀上,口中含糊不清地道:“不要當我是小孩子,上次你跟我說過三千兩銀子可以在京城買宅子的。”
周秦伸出手去把她的頭扶起來。
何蘇玉索性直起身子往旁邊坐了過去,用力搖着頭道:“你不要問啦,我是不會說的!”
周秦頓時哭笑不得,道:“你不說我也知道,除了你三哥,你還認識幾個人能拿得出這麽一大筆錢出來給你?”她頓了頓,勸道,“即使仗着哥哥疼,你也不能這樣亂來啊。”說着把桌上的荷包硬塞回了何蘇玉懷裏,“帶回去還給你三哥,你也不用送什麽了,回頭多多給我寫信就好。”
何蘇玉被蓋了一個“亂來”的帽子,偏偏還不能反駁,隻得委委屈屈地收了荷包,癟着嘴巴走了。
次日,許芸來訪。
她一臉的忐忑,見到周秦連直視的勇氣都沒有,垂着頭坐在一邊,低聲道了歉。
周秦并不覺得這個事情跟她有關系,卻也不能說什麽,隻好裝傻道:“你這是幹嘛呢?”
許芸沉默了好一會,終于擡起頭,道:“我有話想同你說,又擔心你聽了,以後再也不會理我……”
她本就看着柔柔弱弱的,今日不知爲何,連脂粉也沒有上,一張臉看起來又蒼白又可憐。
看着她這個樣子,周秦隻能歎氣。
她道:“你若是覺得我會生氣,就不要說了吧。”
許芸雖然有幾分小性子,卻從來圍着自己轉,可能因爲一認識就在打馬球的時候救了她的緣故,對着自己,一直都是歡歡喜喜的模樣,見面就是笑,唯恐惹了哪裏不滿意,今日說出這樣的話,周秦已經能猜出幾分她想要幹嘛了。
許芸被堵了這一句,窘然地捏着手裏的帕子,卻還是堅持地道:“事情鬧成這個樣子,總不能裝作瞧不見……”
周秦道:“這件事情跟你沒關系……”
“這件事情跟大哥也沒有關系!”許芸聽了她這樣說,連忙道,“周姐姐,大哥他是受了人的哄騙,他從小一心讀書,沒有經過事情,性子實得很,你千萬不要因爲這個生氣,太不值當了!”
她接着道:“我早就想來找你了,可是怕你不想見我,隻好托了何家姐姐,我娘她……外頭傳成這樣,我娘氣得都病倒了,人言可畏,攔又攔不住……”
“周姐姐,其實有個辦法,隻是……”許芸偷偷觑了周秦一眼。
周秦微微一笑,道:“什麽辦法?”
她倒是挺好奇,馮夫人能想出什麽辦法。
許芸的心砰砰地跳。
回想到出門前母親交代的話,她咽了口口水,壓下心裏那一絲絲忐忑,捏着帕子道:“我們兩家若是真的……結了親,那些謠言就不攻自破了。”
周秦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道:“這是你的意思,還是你娘的意思?”
許芸一怔,嘴角翕了翕,脫口道:“我的意思!”
周秦望着猶自嘴硬的許芸,心裏五味俱陳。
平日裏許芸老是說什麽救命之恩,可她從來沒有放在心上,隻是如今真的出了事情,她的反應也實在太令人寒心了。
“如果我們兩家結了親,外頭的人會怎麽議論我,你想過嗎?”她淡淡地道。
許芸下意識地道:“都結親了,還會怎麽議論?”
周秦失望地看了她一眼。
是真的沒有想過,還是不想去想?
畢竟隻是普通的朋友,也沒必要同她說太多,周秦很快把事情推了出去,“結親的事情也不是我能做主的,如果你們家真的有這個打算,就來去同我祖母說吧。”
許芸并沒有看出周秦的心思,她一心記挂着自己的大哥。
自從上回出了蠻兒當街攔馬一事,許近澤跑去找笙娘子,卻得到了笙娘子已經被教坊司軟禁的消息。
他傷心極了,近些日子一直在家裏鬧着讓母親替笙娘子贖身,如果不是家裏人死攔着,估計現在已經沖去太和樓了。
許芸長這麽大,從來沒有見過大哥變成這個樣子,那日她去找母親,大哥跪在地上,滿臉眼淚地求着母親替笙娘贖身,還保證一定會在來年考個一甲回來。
她根本沒辦法把這個毫無尊嚴地跪在地上,爲了一個伶人哭得涕淚橫流的人,同往日那個意氣風發,從來都被人誇獎的大哥聯系起來。
後來她才知道,這是笙娘子托了人給大哥傳訊,告訴他自己因爲不願意見客,得罪了官宦子弟,求他快想辦法替自己脫離苦海。
對着憔悴不已的母親的要求,她實在說不出拒絕的話。是以雖然知道今天做的事情不讨喜,她還是來了。
周家與許家結親,其實真的是一件雙赢的事情。
大哥現在隻是一時鬼迷了心竅,等他想轉過來,笙娘子之流不過是跳梁小醜而已。
而周秦……
她看了看安靜地坐在一旁的救命恩人,道:“還是最好先聽聽姐姐你的想法,若是你願意,再去同趙老夫人提,想來要更容易一些。”
周秦報以淺淺一笑,道:“你還不知道吧,我過兩日就要去潭州。”
許芸一愣。
她隻是一個普通的閨閣少女,對天下一十五路并不是特别了解,聽了州名,想了好一會兒才弄明白那是哪裏。
周秦幹脆地道:“你大哥的事情,我幫不上忙,你另尋她人吧。”
就在此時,海棠進來通禀道:“姑娘,老夫人有事找您。”
說完轉頭看向許芸,一副要順路送客的樣子。
許芸的臉漲得通紅。
海棠送走了許芸,回到周秦身邊,氣呼呼地道:“真是氣死人了,平常一點也瞧不出來她這麽讨厭!”
周秦笑道:“到底人家是一家人。”
也好,這樣自己動起手來,也不需要再看顧什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