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近庭拆開荷包,金钗還罷了,裏頭居然還藏有青絲與指甲,頓時啞了口。
他還要裝傻,卻聽何亞卿在一旁陰恻恻地道:“我借了你大哥的手劄回去,不妨裏頭竟夾了這個。他大半個月沒去學堂了,我也沒處問去,不若你告訴我這是怎麽回事吧。”
何亞卿又道:“爲着這個,我家裏都以爲我要出去置外室了,還請你給我解釋解釋。”
許近庭一頭的冷汗,他咬了咬牙,悄聲道:“跟我來。”
他牽了馬,帶着何亞卿一路走小道,拐到了小甜水巷子後頭的一處院落。
到了門口,他踟蹰了片刻,道:“此事有礙大哥名譽……”
何亞卿不待他把話講完,誓道:“你且放心,此事入得我眼,不會出自我口。”
許近庭上前叩門,不一會兒“吱呀”一聲,大門開了一條小縫,一個七八歲的小丫頭探出個頭來,她見是許近庭,面上明顯是松了口氣,輕輕把門開了一半,讓二人進門。
院子極小,隻有兩三間房舍,卻也是五髒俱全。許近庭引着何亞卿往當中那間房走去,房門未關,才到門口裏頭的擺設已經一目了然。
裏頭一把椅子,一張書桌,另有矮矮的一方書架,都是竹子做的,看起來簡陋極了。這還不算,那房間面積不到一丈見方,看起來既局促又逼仄。
眼下已近立夏,又是正午,何亞卿來這一路早出了一身汗,房間裏采光不佳又憋悶異常。他一進門就覺得像是進了蒸籠,又黏又濕又熱,布料汗濕了貼着肉,令人又是煩又是燥。
許近澤就坐在這個蒸籠似的房間裏,他見弟弟與同窗進來了,将手中握的一卷書放下,淡定地起身相迎。
“亞卿怎麽來了?”他寒暄道,氣定神閑的樣子,仿佛自己坐的地方不是這簡陋的房間,而是金碧輝煌的殿堂。
何亞卿心情複雜,他默默掏出了那荷包,放在書桌上,道:“上回借你的手劄,想來是你忘在書裏了。”
許近澤一見那荷包就臉面一紅,忙伸出手去拿了,捏了捏,随即将其收入袖中,道:“原是太急,不想落在書裏,我找了好一陣……”
何亞卿也不與他多說,單刀直入道:“你如今已在外頭住了半旬,也不去上課,學中還以爲你得了重病,正說要過幾日一起來探你。你待要如何,總不至于爲了一個女子,連父母親族都不要了吧?”
許近澤道:“父母恩深不能忘,兄弟情誼亦未嘗敢棄,隻是笙娘她孤身一人在那肮髒之所,我若是不設法救她于水火之中,豈非枉爲男子!”
何亞卿也不駁他,隻問道:“如何施救?”
許近澤半晌才道:“還得母親出面替笙娘贖身……”
何亞卿隻看着他。
許近庭在一旁聽了許久,早已按捺不住,此刻不由得脫口而出,“大哥這話好生莽撞,既要母親幫忙,何苦又要當面頂撞她,還鬧成這幅田地。”
事情已過去半月有餘,許近澤的激憤卻猶未消弭,可當着外頭人的面,他自然不可能說自己母親的壞話,隻好歎了口氣,默然不語。
他依舊記得自己當日與母親說起此事時,對方表面不動聲色,暗地裏卻派人去警告笙娘的行徑。
也不曉得去的人說了什麽侮辱的話,笙娘當晚就投了缳,若不是婢女發現得及時,此刻焉有命在。
他明明已經與母親說過笙娘不是那等輕薄女子,可她偏偏要去做出這等下作手段,實在令他齒冷。
“你總不能一輩子窩在這方寸之地吧。”何亞卿問道,“你若是真替那女子打算,更不該與家中鬧翻,憑你一個白身,連自己都養不活,日子怎麽過得下去?”
許近澤早有考慮,坦然道:“我已與笙娘商量了,明年先下場,等有了官身再來說話。”
他離家匆忙,又走得尴尬,隻帶了一點零散的銀錢。因母親在府内下了嚴令,身邊伺候的一個也不敢跟着出來,這大半個月無論衣食住行俱是笙娘打點的。他雖是個公子哥,卻不是不食人間煙火,自然曉得這不是長久之計。
許近澤先前以爲何亞卿不過一時沖動,此時見他竟把前程拿出來豪賭,早吓出了一身冷汗,駭然道:“你瘋了!先生說你有狀元之才,特意要壓你幾年好讓你一舉奪魁,你此番倉促下場,豈非把家中學裏的心血都白費了嗎?!”
許近澤三歲能做詩,五歲能成文,是個極出色的讀書種子,從小到大,除卻許府,他的外祖家中也傾注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在他身上。
以許近澤之才下場取個進士并非難事,可若想從舉國的才子之中脫穎而出,獨占鳌頭,又談何容易!
他提前下場取了進士,對家族來說,實在是不負責任。
許近庭也是第一次聽到哥哥說出這番打算,他世家子弟出身,對官場上的道道多多少少有點了解,急忙道:“取了進士又有何用,沒有家族幫襯,大哥你就算有了官身也沒有缺可以補啊!如果放到那窮山惡水之處,難道你這輩子真個不回家了?!”
大魏同前朝一樣官多缺少,一個實職往往有五六個官員搶着補缺,沒有個家族後台,往往候上好幾年也未必能得一個好缺。何亞卿将族中意見視若無物,自去取了進士,等同于與家族決裂,哪裏還會有人幫他運作。
許近澤也是官宦子弟,對官場了解隻有更深,自然也清楚當中的要緊之處,他正要回答,忽聽門口傳來一道女子的聲音。
“許郎才學出衆,必然吉人天相。”
何亞卿往門口看去,隻見一名女子站在大門邊上,她不過十五六歲的模樣,打扮得十分素淨,卻是容貌出衆,她亭亭而立,看上去如一條弱柳,讓人忍不住心生憐惜。
何亞卿皺了皺眉。
他總覺得這女子好生面熟。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