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場是這麽好闖的嗎?越是久經沙場之人,越知曉這上頭的危險。一将成名萬骨枯,死多少人,才能堆出一個百戶,護國公府戰場搏命這麽多年,幾代至今尚沒有一個是能安安穩穩老死在床上的。
肅王謀反之後,若是先皇能活下來,護國公府至少能保上兩代人的安然。可先皇已死,小皇帝趙顯性情未定,田太後攝政,老護國公父子的性命,如同水過漣漪,就這般過水無痕。
大丈夫死社稷,趙老夫人自然無話可說,可沒道理隻拿着周家人的性命去拼殺吧?
是以她聽說了周延之要去交趾的消息,手裏的茶碗頓時就重重地怼到了桌子上,怒道:“你一個小小的侍讀,去那邊能頂個屁用!?”
她這些年修身養性,在旁人看來,隻是個有些嚴肅的老太太,此時這一發怒,多年的積威像火一樣,燒得周延之連話都不知該如何接。
周延之是願意去交趾的。大丈夫自當饑餐胡虜肉,渴飲匈奴血,整天窩在宮裏陪趙顯讀些之乎者也,又有什麽意思。
趙老夫人人老成精,自然看得出來孫子的心思,可在她看來這份差事連雞肋都比不上。周延之幾人并無一官半職,這樣白身去桂州,就算劉彜看在小皇帝的面子上讓他們參與軍情,又能起得到什麽作用?最多不過是能第一時間掌握到消息而已。
三個連遠門都沒有出過的人,連桂廣長成什麽樣子都摸不着頭腦,去了人生地不熟的蠻夷之地,别說辦差,能不能撐過那無處不在的厲瘴還是兩說。
趙顯如今都快二十了,連這點成算都沒有,哪裏鬥得過田太後。
隻是木已成舟,現在想這個又有什麽用。
趙老夫人在努力控制脾氣,周秦怕她繼續說下去火氣更大,連忙岔開話題,對着周延之問道:“你們幾時出發?”
“軍情似火,樞密院讓我們後天一早出發。”
時間這般緊張,再去想那些有的沒的根本就來不及,趙老夫人隻好帶着周秦兩人給周延之急急忙忙收拾行李。
要去的是桂州,這次出門與平常的出行全然不同,想來去到桂州,少不得要随大軍前往邕州,若是往交趾而去,面對的就不僅僅是厲瘴與蟲蟻,還有交趾的雨季。
交趾每年十月至三四月間是旱季,過了四月,便開始接連不斷的下雨,又炎熱又潮濕,别說異鄉人,就是交趾人在這個時節也是極少外出。
周秦心思惴惴地坐在書桌前翻看着交趾的地理圖志,風土人情,還特意讓海棠出去搜羅了些曾經去過邕州之人的文章來,越看越是緊張。
從古至今,邕州都不是什麽好去處,前朝還曾經作爲罪官流放之處。隻要是被派往邕州的官吏,無不想方設法往外調任。周延之一行去到交趾,少說也是五月的事情了,雨季一到,哪裏還有什麽時間給他們慢慢适應當地氣候。
周秦急急忙忙地讓人去采買治療厲瘴、痢疾、發燒等等的藥丸藥材,又讓人配了許多驅蟲的香包。
周延之是白身,又有差事在,是不可能帶太多行李的,不但如此,連下人也不能多帶。周秦拿着拟的行李單子,劃了又填,填了又劃,足足折騰了一整個晚上。
隔天周延之看着妹妹憔悴的眼睛,心疼道:“何苦來着,讓下頭人收拾就是了。”
周秦歎了口氣,把晚上到處抄來的資料攤到了桌上,對周延之道:“也不曉得有沒有用,我翻了些邕州與交趾的地理、風土情況,哥哥好歹看一看,不要臨到了手忙腳亂,其他還好,隻有一樁,千萬不要生病。”
周延之接了,又道:“你不要擔心,我早是該支應門戶的年齡了,隻是祖母年事已高,你在家好好照看她,我會常往家裏寫書信,若是有時候忙起來,怕是顧不上,你好好勸勸她,不要讓她太過傷身。”
周秦此時除了點頭,還能如何。
出發前一晚,趙老夫人命人做了滿滿一桌菜,卻是半點食欲也沒有。周延之要逗祖母與妹妹開心,裝作胃口極好的樣子,一個人吃了好幾碗飯,趙老夫人隻喝了小半碗粥便放了箸,隻盯着他吃。
周秦心亂如麻,别說吃飯,連水都沒心思喝。
一家人氣氛低沉地吃完這一頓飯,趙老夫人讓孟嬷嬷取了兩件東西出來給周延之,一件是護心甲,還有一件是匕首。
周延之哭笑不得,道:“祖母,我是去桂州,又不是去前陣,用不上這個東西,我安全得很!”
趙老夫人道:“這是太祖禦賜的護心甲,開國之人才有一件,你們老祖宗的給了二郎,這是我爹當年得的,我如今給了你,也不求别的,隻求你安安穩穩的。這是我當年陪嫁過來的護身匕首,跟了我幾十年,你好好收着罷。”
說着說着眼圈就紅了。
刀劍無眼,若是真遇上了戰事,護心甲與匕首又有什麽用。
翌日一早,兩人就把周延之送出了城。
而前一天,趙環與趙珠吵完架,憋着氣回了燕懿王府。
趙環一走,趙珠就在屬宮練起大字來。她從小跟着先皇習字,臨的太祖的開蒙貼,字體比起一般的男子還要大氣。
趙珠筆走龍蛇,一連寫了三大張紙,還是沒有按捺住心中的憤怒,将手中的羊毫筆一摔,破口罵道:“蠢貨!”
自從上次大相國寺事件之後,她身邊的人已經換了一個遍,說話做事都沒了以前那麽容易。這一回,她找了個機會把沈浒的事情透露給趙環知曉,本來是想由趙環着手,從田儲那邊撕開一個口子,一是報複,二是轉移一下田太後的注意力。
沒想到趙環居然這麽蠢,煮熟的鴨子還能飛走就算了,居然還讓田儲猜出來是自己在背後慫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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