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儲将佩劍從韓青手上接了過來,重新系回了腰間,調整了一下劍柄的方向,道:“查明那宮女去藏經閣要做什麽了沒?”
韓青低了頭,“藏經閣裏頭商販遊人太多,人來人往,實在無從查起。”他覺得自己辦差不利,心裏忐忑已久,此時忍不住道,“是屬下無能……”
田儲搖了搖頭,道:“這事怪不得你。”
銀燭私自前往藏經閣,必然是奉了趙珠之命。然而究竟是去辦什麽差,此刻卻不得而知。
雖能知曉寺内在和尚們面前挂了名的命婦官宦,那些個不入流的,卻難以一一排查。何況若是來人不表明身份,自己難道還去那幾十間禅院,無數個殿堂中逐個搜查不成。
趙珠近些日子上蹿下跳,頻頻同些官吏來往,這回不知道又要出什麽幺蛾子。
田儲暗暗歎了口氣。
才安定沒多少年,不要整出什麽事情才好。
最近趙顯面上不露聲色,背地裏不知道已經動了多少手腳。趙珠那個傻女人還以爲宮裏還是幾年前那般任由她隻手遮天,太後仍舊是曾經那個需要照着畫像認官員的擺設。
她恐怕做夢也想不到,上元節當晚,算計她的是趙顯吧。
果然隻要進了皇城,姓趙的就沒一個好東西。
趙珠想廢了趙顯,找個年幼的天子,從小自己養了,方便将來當一當傳說中的德陽公主。
趙顯想讓趙珠滾出宮去,最好身敗名裂,至于對皇室會不會有影響,他卻是已經顧不得了。
田太後也想換個不曉事的小皇帝,這才便宜自己繼續聽政。而曾經替她出謀劃策的女兒,日前總是在一旁對着政事指手畫腳,她也覺得有些聒噪了,早點打發嫁了才好。
太後對這唯一的女兒并非不疼愛,隻是這十年攝政之路走下來,再疼愛的女兒在權勢面前也得讓上一頭地。
上元節至今已經過了好些日子,他手上也已經握有許多趙顯的證據,可究竟該不該說出來,又該如何說出來,他依舊沒有拿定主意。
他有七八分的成算,一旦這樁事情抖出去,定會成爲田太後廢黜趙顯的理由。
屆時朝堂上少不得又掀起一陣腥風血雨。
若是趙顯上台,按他的性子,必會清算往日舊賬。若是另立新君,實在不曉得又會起什麽波瀾。最怕是立了新君,卻還是不得姑母歡心,最終幾立幾廢,她也不是做不出來。
如今大家礙于太後威勢閉口不言,過個幾十年,姑母不知會落得怎樣一個下場,田家亦不知會被人罵到如何的地步。
自己應該也會被冠上奸臣之名吧。
若是真的走到那一步,母親即使在地下,也不會瞑目的。
現今想這些事情也是無用,當務之急,還得先将趙珠看好了。
田儲對着韓青道:“旁的不管,公主身邊一應人事,俱要差人跟緊了。”
韓青應喏。
田儲一走,趙珠就将宮女們打發出去,隻留下銀燭與南屏,朝着銀燭問道:“看清楚了?”
銀燭将方才所見說了:“……看到有兩個下人去外頭買了騎裝,像是他們要騎馬的模樣,估摸着晚些要去東邊的馬市。”
南屏立刻說道:“已經派人在幾個門口都把住了,其餘安排皆已做好,都是外頭的人手,都尉并不知情。”
趙珠颔首,道:“給我換騎裝吧。”
周延之與周秦随意買了幾個印石,又選了瞧着有些意思的玩意,不過取個好玩而已。兩人往東邊馬市去了,卻隻有些常見的馬騾之屬,聽買賣人說,那西域人要過了午時才來。
兩人看了日間,便打算回去換了衣服,略做歇息再來。
一到偏殿,就聽到裏頭傳說話之聲,小丫頭見他們來了,忙上前禀道:“是翰林府上的孫夫人帶了兩位姑娘前來拜訪。”
翰林家的孫姓夫人隻有一位,那便是楊夙府上的。
果然聽見殿裏趙老夫人道:“我年邁懶動,打發家裏兩個小的自己出去逛了,如今估計也該回來了。”
然後是一個陌生女子的聲音,想必就是那孫夫人了。
“早已聽說您府上兩位孫輩,一位人品淑卓,一位文武全才,今日正有機會好好見見才是。”又道,“不知如今是否已有了人家?”
趙老夫人笑道:“還在慢慢訪着呢。”
那孫夫人回道:“很是,婚姻大事,正要細細訪了才好。”
已經到了門口,自然隻能進去。
周秦落後半步,與周延之進了門,果然見着楊妙芳俏生生地坐在孫夫人下手,她今日穿了一身嫩柳色的荷葉花紋褙子,掐了腰身,頭上隻簪了一枚小巧的碧玉簪子,更顯得俏麗可愛。
她身邊還有一個與她有三四分相似的小姑娘,雖然長相也不錯,卻有些呆闆。
坐在趙老夫人邊上的想來就是那孫夫人了,她保養得不錯,看起來十分溫柔可親。
趙老夫人見了他們,先是問道:“回來了?”又将二人介紹給孫氏。
孫氏十分熱情,誇了這個,又誇那個,對着周秦笑道:“上回我家妙芳在徽園與你偶遇,回來總是與我提起你。”
周秦看向楊妙芳,對方微紅着臉,對着自己點了點頭,她報以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孫氏又對着周延之看了半天,歎道:“這般的人品,若是我家的多好。”說着命人捧了兩盤東西出來,分别給了周延之兄妹。
周秦收到的是一條璧琉璃手串子,顔色靛藍,流光溢彩,品色喜人。周延之拿的卻是兩方漂亮的巴林芙蓉凍石。
周秦忍不住偷笑。
這孫氏,真是個妙人。
前幾日周延之還托人去尋幾方凍石刻章,今日,她就借着見面的機會送了過來。話也說得有意思,“若是我家的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