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漢卻也是看到了這幾騎,他眼神微晃,對着兩個大漢道:“去,把房裏那兩簍花送予豐樂橋的廖太太處。”又轉過頭笑呵呵地指着不遠處的大缸對着周秦道,“姑娘這邊瞧,我這裏有新培的碧蓮,還有黃蓮。”
雖然此事處處都是疑窦,這幾人又明明全是謊言,卻偏生拿他們沒辦法。
衆人便目送那兩名大漢去馬槽處牽了馬,又去房内提了兩簍子鮮花,自上馬而去。
周秦跟上前,朝那大缸内看去,隻見缸内亭亭直立着幾株睡蓮,浮于水面的蓮葉青翠可愛,幾朵茶盞大的蓮花藏在蓮葉之間,有黃有碧,黃的清淡,碧的淺綠,清雅異常。
睡蓮本當開在夏季,或淡粉,或潔白,如今入春才旬月,并非蓮花開放季節,能在此時催生出這般稀罕顔色的花朵來,這老漢技藝端的少見。
時人愛花,多有人以嫁接花木爲生,被各大奢遮府邸聘回家去。周秦兩輩子見過不少技術高超的門園子,自己因緣巧會,對此道也頗有鑽研,于是笑道:“你這黃蓮是以栀子水浸養的吧?”
老漢十分驚愕,“原來姑娘竟是行家,你怎知曉我這法子?”
“雖不知你是怎麽令這蓮花早開,但這顔色培法卻是古方吧?溫革有《瑣碎錄》,‘投蓮的于靛甕中近年,植之則花碧,用栀子水漬之則花黃’,不過顔色能養得這麽正,真是好手藝。”她說着伸出手去碰了碰那大缸,此時春寒,又正值淩晨,更是夜露深重的時間,那瓷缸卻觸手生暖,不由得愣了。
老漢見她的表情,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我這夏花春開的法子,在京城還是獨一門的。”才說完,卻複又面露黯然之色,“我潛心研究了好幾年,本以爲這變色的方子是不傳之秘,誰知竟早有古人走在我前面了。”
一副醉心花木的模樣。
周秦看了時辰,不知不覺間已然過了醜時,可奇怪的是,不要說失控的馬車,這麽長時間,路上連行人都沒有幾個,魏國公主更是連影子都沒看見。
算算時間,魏國公主的車馬都快被發現在郊外了才是,往回推測,早該路過這裏了,爲何竟一點蹤影都見不着。
見時辰太晚,再等下去想必也沒什麽結果,周秦便随意挑了些鮮花,讓桂枝結過賬便上了馬車回家去了。
半路蹲守沒有線索,隻好等來日的消息了。
因是元宵夜,除了少許當值的人,趙老夫人給府内的下人們都放了假,本以爲回到家中會是燈火稀疏,誰知才進堂屋,便見燈火通明,趙老夫人正坐在榻上候着。
周秦吓了一跳,與周延之對視一眼,忙去行了禮。
趙老夫人對周延之嗔道:“讓你帶妹妹去玩,怎麽去了這麽久。”
周延之以手作拳,掩口輕咳一聲。
周秦會意,連忙上前坐在了趙老夫人身旁,細聲道:“祖母,是我貪看鮮花,這才回來了晚了,不關哥哥的事。”說着又貼在趙老夫人身上,“今晚沒聽到劉三娘子的古琴,祖母,咱們下回請了她家裏來吧。”
趙老夫人哪裏還生得起氣,連道:“好,都聽你的,都去睡了,下午再過來。”又對周延之喝道,“你妹妹人小不懂事,你也由着她來,下回再不許這樣。”
一時大家都散了。
這一夜耗時卻無功,周秦覺得自己肯定睡不着,誰知道一沾枕頭,還來不及好好梳理今夜問題出在哪裏便睡了過去。
卻是這些日子耗腦太多,又一直提着心,如今大劫的日子已過,自己全身安好,雖是沒有弄明白事情真相,卻也安穩渡過,所以一放松下來,便沉沉睡去了。
次日醒來已經過了午時。
周秦帶着插好的花瓶去給祖母請安。
“哪裏得來的李花?”趙老夫人非常驚訝的樣子,“聞着有梅香味。”
她樂呵呵地讓人把插瓶擺在了八仙桌正中間。
正說話,周延之也進來了,口中打趣道:“怎麽沒有我的份?”
三人聊了幾句,有下人進來擺了飯。
周秦與周延之早餐都沒有用,午膳就吃得格外的多,一時飯畢,兩人圍着趙老夫人說閑話。
“對了。”趙老夫人突然對侍立一旁的珊瑚說道,“把延之那大氅拿過來。”
“什麽大氅?”周延之愣了一下。
珊瑚笑了:“前夜少爺吃醉了酒,穿了一件大氅回來了,我們送去松竹院,孟嬷嬷說這不是您的衣服。”說着就把大氅抱了出來。
周秦好奇地湊上前去,隻見那大氅毛色整齊,入手柔順,也不知道是什麽毛料,隻在邊上用細密的針腳繡了一圈鎖邊。
“這是貂皮的?”周秦摸了摸,有些不确定。
“像是野鴨子毛的。”珊瑚接道。
趙老夫人聞言,笑道:“這是黑兔毛的,現在黑兔少有得很,你去哪裏弄來的?”
周延之坐在一旁想了一下,面色有點奇怪,他含糊道:“送回我院子去吧,我把别人的衣服穿回來了,改天給他還回去。”
這麽一打岔,幾人又說起了衣服。
“雖然開春,北地還是凍得很……”周秦有點憂心忡忡的,“要不咱們再送些冬服給二叔吧。”
趙老夫人也歎了口氣,“都好幾年沒回來了,也不知道尺寸什麽樣子,送去的衣服合不合身,身邊也沒個人照應。”
周嚴的原配顧氏是趙老夫人故交的女兒,嫁入護國公府之後,與周嚴琴瑟和諧,隻是一直未有子嗣,她心中焦急,四處去尋醫問藥,後來吃了娘家嫂子薦的大夫開的藥,久瀉不止,飲食不進,硬生生就這般沒了。顧家覺得這是自己家裏的責任,便提出要把家中的幼女嫁給周嚴續弦,趙老夫人正要詢問周嚴意思,那小姑娘卻染了時疫去了。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