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然十年匆匆而過,戰火洗禮後的計都慢慢恢複了舊時的繁榮,甚至更勝于前。
這座與傲天族鏖戰八月的雄城,屍遍滿地,血流成河,到處都是斷垣殘壁,城牆也崩塌了三分之一,經曆十年光景,已經逐步修繕,街區基本修複,隻是在皇宮門前多了一個雕像。
這尊雕像由全國工藝最精妙的巧匠曆經三年用黑岩雕刻而成,一個持劍的女騎士仰天長嘯,神駿寶駒揚起前蹄仿若嘶鳴,下方的石碑镌刻得此殊榮者的光輝。
每天在此瞻仰的人無數,更有朝聖者跪拜前行,此人的故事早被編撰成傳說,流傳于大陸的每一個角落。
明染統領!
率領一支偏師長驅千裏直擊天幕,最終在傲天神皇重新降臨在大陸前将天幕關閉,這支精銳部隊最後踏回故土的也隻有留在蠻荒平原的一千三百多名傷兵,明染統領及其部下全部消失在了天幕中。
明染、秦晨、夜、花青……每一個名字都是傳奇。
某一日,長街上走過一名白衣男子,此人看上去甚是英俊,劍眉朗目唇紅齒白,一張臉刀削斧砍棱角分明,個頭比平常人高出不少,走起路來如一陣微風,腰間挂着一柄長劍,手中領着兩壺酒一疊黃紙也不知往哪裏去。
隻是片刻功夫此人便來到了明染的雕像面前,他仰頭望着意氣風發的女騎士,長歎一聲轉身就走,隻留下一個虛幻的背影,逐漸消散。
當日活着的除了那一千多傷兵外,還有一個人,明染在天幕閉合前拜托此人将天光劍帶出,交予當今天子,隻是世人并不知曉,以爲此人已經在天幕中成爲永恒。
計都城外三十裏地,一處莊園,白衣男子再次出現,他每走一步都會出現在四五米外,不多時便來到莊園内一處幽靜小屋前,他站在原地,那小屋邊上一座矮矮的小土丘,一名青衣打扮的書生坐在石墩上燒紙,搖曳火苗将一疊又一疊黃紙燒盡,放在身邊的一摞黃紙慢慢減少。
青衣書生察覺到什麽,擡起頭,正好與白衣劍客四目相對,他往火堆裏丢了幾張黃紙,輕輕說:“一轉眼已經十年了,我還清楚的記得昔年與明染桃亭飲酒,恍若昨日。”
“陛下。”白衣劍客抱拳。
青衣書生擺擺手,怅然道:“你我十年之約就在此時,今日沒有君臣,暢所欲言。”
“我不敢給她立碑,不記生平,此墓中也隻有一柄天光,我是生怕她有朝一日鮮活的站在我的面前,會生氣我以爲她死了。”
此時正是冰雪初融,乍暖還寒,青衣書生與白衣劍客衣衫卻是單薄,風吹衣袂,兩人一前一後在矮墳前,靜靜的注視着那不斷明滅的紙灰。
白衣劍客上前幾步,放下酒水,取出黃紙,手掌輕輕一揮,赤色火苗騰起。
“昔年唐文于裂風峽谷鑄劍兩柄,一名曰天光,贈予明染統領,一名曰傾城,贈予在下,天光已于十年前受明染之托交予陛下,如今十年已過,蕭潇今日将傾城劍也一并托付,從此雲野之間看太平大世。”
白衣劍客解劍托向青衣書生,淡青絲縧包裹的長劍,劍柄打磨的光滑,可想蕭潇日夜持劍雲遊。
青衣書生卻推住:“劍聖怎可無劍,你我雖有十年之約,但故人所贈我亦不奪人所好,不必如此。”
蕭潇灑然一笑,手掌一翻,絲縧崩碎成無數碎塊,食指輕輕一引,傾城劍呼的出鞘,那劍身樸實無比,自劍柄處數道紋路延伸,此劍出鞘一刻,一股凜冽氣勢撲面而來,四周草木傾斜,風吹雲散,光是遠處觀望便歎這是一把聖者之兵。
“十年前交付天光劍乃是奉明統領所托,十年後交托傾城劍,”潇潇停頓了一下,“是那蠻族統領唐文所托,他說,‘蠻荒與中土本是同根人族,這天下日後定然要回歸一統,隻是可惜我看不到啦,他日蕭劍聖若能得見中土皇族統一大陸,便将傾城劍交給那位人族之皇,也不枉我如此煞費苦心。’”
那日之後世人皆知,唐文統領率領所剩蠻荒的七萬蠻族勇士趕赴戰場,在薩卡草原與傲天族三支軍團共計十二萬将士展開艱苦卓絕的死戰,屍橫遍野,血流成河,最終借由裂風峽谷吹襲的一道季風,一把火将連他自己在内的二十多萬生靈一炬成灰,爲明染一支偏師奔襲天幕赢得了寶貴時間。
“唐統領國士無雙,朝廷在計都城也已爲他立碑,傾城劍當爲社稷國器,若有佞臣妄言蠻荒中土不和,此劍必斬下奸佞人頭!”
青衣書生也不再推辭傾城劍,天光傾城齊聚,他想起那日太傅林風曲臨終時之言,歎一聲,太傅真算無遺策,所料死後之事,分毫不差,蠻荒與中土必将統一,朝廷善施仁政,則天下歸心。
再回首時,白衣劍客早已沒有蹤影,唯獨那方矮矮土丘旁灑了些酒水,酒壇靜靜的放在石墩上。
青衣書生緩緩飲一口,一股酸甜萦繞喉嚨,忽然間,他仿佛看到了那長裙飄飄的美麗女子的背影,漸行漸遠,如超脫時光的神駒,行走在光與影之間,他無論如何也隻能看着她遠去,追之不及。
“明染……”
青衣書生站在原地,身單影隻,視線漸漸模糊……
……
“酸梅酒是我花了兩年親手所制,你這人好不客氣,一口氣喝幹,你有再多金銀财寶又如何,能還我一模一樣的酸梅酒麽?”
……
“殿下身爲太子,當以國家社稷爲重,以百姓福祉爲命,婆婆媽媽真不如我這個小女子。”
……
“人在城在,城毀人亡,請陛下穩坐宮中。”
……
“你瘋了嗎?!這是戰場!生死瞬間!你是皇帝,不應該來這麽危險的地方……左右護送陛下回宮,違令立斬!”
……
“你是君,我是臣,明染從未想過那些事情…不知到埋在我家庭院裏的那一壇酸梅酒還在不在了,若明染凱旋而歸,再與青衣書生對飲。”
那一年,麗人巧笑嫣然,上馬出征,縱然驚天奇才,天下無雙,踏上的也隻能是不歸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