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虔州的幹旱越發嚴重,趙縣一帶又鬧起了蝗災,皇上較之之前繁忙了不少。他雖然舍不得小胖,但着實不想做個昏君,因此這段時間來後宮的次數便少了許多。而杜阮阮閑着無聊,帶着芝麻湯圓去禦花園釣魚。嬉鬧了一會兒,小魚小蝦沒釣上來,卻引來了兩隻追着餌子過來的“大魚”。
美人氣場在小胖眼中跟旁人身邊不同的,那幾人還隔得老遠,她身上自帶的美人雷達便已經發出了警報,提醒小胖前方八十米左拐有漂亮妞正朝此處行駛——小胖虎軀一震立刻回頭,頓時雙目一亮。
這對孿生姐妹花是真好看。雖然是雙胎,但姐姐氣質嬌豔明麗顧盼生輝,像朵帶刺的玫瑰花;妹妹性子清婉秀麗眼波如水,仿佛含苞待放的小荷。兩人都着紗制的輕薄長裙,頭上沒有簪珠花,卻系着一條與衣裳同色的發帶。走起路來翩然若仙十分輕盈。杜阮阮連手裏的釣竿忘了伺候,瞧得眼睛都發直了。
要說漂亮,宮裏哪個嫔妃不漂亮?别說容貌昳麗的皇後,端莊雍容的靜妃,小家碧玉的徐昭儀,就連最不起眼的安才人也生得一副西子捧心的嬌弱模樣。可那也抵不上面前這對漂亮乘以二的雙胞胎呀!
小胖已經心旌搖蕩恨不得沖過去問問名字泡泡妞了,可旁人看來,卻是盛寵之下的阮美人總算對于情敵發出了敵對信号。
沒看娘娘眼睛都燃燒起來了麽?這對容貌驚人的姐妹言笑晏晏地走來,明明早該看見這裏有人了卻不避不讓。明眼人都知道這是來找事,瞧見這幕,旁邊伺候的宮人都跟着激動起來。
芝麻湯圓還沒經曆這等大場面:一面叫苦不知該如何擋住娘娘這雙對美色毫無抵抗的眼睛,一面心想:幸好這場面沒讓皇上看見呢,不然又用不着娘娘動手,醋罐子一翻,這對兒好容易找着借口留下來的姐妹又得出宮去了……
杜阮阮壓根不知貼身宮女又在糾結些什麽,興緻勃勃地扯着她們問:“快說說,這兩位看着眼生,可是宮裏又來了什麽秀女美人?還有其他比這更好看的麽?”
……這神态動作精神頭兒,活似宮裏新來了美人是爲了給她看,不是爲着陛下準備似的。
芝麻沉默以待,性子軟糯的湯圓沒法拒絕娘娘的熱情,隻好湊近了低聲道:“娘娘不必着急。這兩位是皇後娘娘娘家的兩位妹妹,聽說皇後娘娘病重思念家鄉,看見她們想起了自己少時十分喜歡,便留下來陪娘娘解悶。她們原是皇後娘娘遠方表妹,安老夫人見她們生得冰雪可愛便收作幹孫女,自小養在膝下,故而性格有些嬌縱。娘娘還是遠着些的好,莫讓老鼠傷了玉瓶。”
聽罷,杜阮阮眨了眨眼,往貼身宮女的小手上摸了一把,笑容越發欣喜:“放心,再漂亮我也喜歡你。原來是陪皇後娘娘解悶的?那肯定能在宮裏留好些時候。咱們以後多出來轉轉,興許每天都能遇上。”
又遭女主子調戲的湯圓:“……”
芝麻等人:“……”
大敵當前!娘娘你能不能先不耍流氓!?
方才說了那麽多娘娘竟隻聽進去這一句……她難道不明白其實别人更想這樣找機會接近她麽?畢竟阮美人如今在後宮獨得聖寵的消息朝堂内外皆知,不知多少人羨慕嫉妒也躍躍欲試想上來分一杯羹呢。
湯圓與芝麻對視一眼猶豫着如何側面提醒娘娘,偏這時候,已經假裝沒看見她們許久的姐妹花二人并身後兩個小宮娥才“終于”發現了杜阮阮一行人的存在。
姐姐安如薔以手掩唇雙目圓睜,很是可愛地表露出自己在此處看見杜阮阮的“詫異”。妹妹安如薇則十分穩重,悄悄拉住姐姐與她一起行禮:“臣女見過娘娘,娘娘萬福。”
杜阮阮這身闆一出來,壓根不需要什麽介紹,是個人都能聯想起近日十分受寵以胖出名的那位阮美人。
杜阮阮也不故意爲難,招招手讓她們起來,又饒有興趣道:“聽說你們是皇後娘娘娘家的表妹,你們真的是對雙胎麽?”
雙胎在景朝很少見,主要是醫療條件跟不上,尤其權貴人家有了身孕便好生養着,到了臨産時一屍兩命的事情多得是,所以杜阮阮才這般有興趣。
這一對雖然是兩姐妹,性子卻不完全相仿。她說話時,安如薔一雙貓兒眼自以爲隐晦地在她身上打了個轉兒,芝麻和湯圓都悄悄皺了眉。妹妹卻十分守禮,老老實實盯着腳下半寸方圓:“回娘娘,确是如此。”
杜阮阮讓人瞧了幾眼也沒生氣,對于長得好看的人她一向很大方:“果真難得漂亮得很,你們家裏一定很疼你們。”
她笑容寬厚沒有架子,與妹妹一來一回也無半點敵視不喜的意思,仿若正如外貌一樣是個面和心軟的性子。
安如薔躲在妹妹身旁打量了幾眼,覺得這位傳說中皇上寵上天的人物似乎不像她想象中那麽有氣勢,外貌上也不及她和妹妹一星半點兒。她心裏便多了幾分輕視,覺得幹娘把這件事如此鄭重地交給自己實在有些小題大做。此時眨了眨眼,故作羞澀道:“臣女進宮之前着實沒想到,原來娘娘性子竟是這樣溫柔可親,難怪大家提到娘娘皆誇贊推崇。”
她笑容傾慕帶些拘束,活脫脫一個不谙世事天真無邪的小姑娘,連這樣的話說出來是不是沒規矩都不清楚。
然杜阮阮也實在表現得很是大方,聞言半點沒生氣,還樂呵呵道:“外頭人都是這麽說我的呀?我頭一回知道,聽着有些新奇呢。”
安如薔眼前一亮,笑容越發明快:“确是這樣呢。外頭人都說娘娘待人溫和,今日一見傳聞果真如此。臣女在宮外時就很是仰慕娘娘,如今見了娘娘越發覺得一見如故……臣女說話總愛直來直去直抒胸臆,娘娘不會覺得臣女魯莽吧?”
杜阮阮自然說不會。
安如薔羞澀中略帶歡喜道:“頭一回見便說這些,娘娘可能會覺得臣女冒昧,但臣女實在很欽慕娘娘。臣女姐妹二人都是頭一回進宮,在其他人面前都有些膽怯,也不敢随意在宮中走動,怕沖撞了貴人……若是以後娘娘有空,咱們可以去娘娘那兒玩麽?”
杜阮阮一聽,面上還沒有芝麻湯圓那麽憋氣,反而笑了起來:“果真如此?你們真覺得在我面前最自在?也是,這宮裏的确有時挺讓人緊張的,你們要是想過去我那兒玩直接過來即可,我樂意之至。”
安如薔目光越發驚喜,剛欲開口,身旁臉色已變了幾重的安如薇立刻攔在她前面歉然道:“姐姐在家中慣來備受嬌寵,娘娘待我們又如此寬厚,這才有些得意忘形忘了規矩,還請娘娘恕罪。臣女們能進宮已是莫大的殊榮,若是反而因此将陪伴皇後娘娘的初衷置于不顧,厚着臉皮自顧自地跟在娘娘後頭到處遊賞玩耍,豈不是既沒了情義,又讓娘娘您白白受了他人指摘?這實在是臣女們的不是,臣女實在不敢做這等無情無義之人,也請娘娘寬恕姐姐的無理,不要将方才那番話放在心上。”
她說罷,又是畢恭畢敬地行了一個大禮。話沒什麽毛病,态度也很真誠。安如薇也不蠢,惱怒過後霎時如被人迎頭砸了一錘,驚出一身冷汗,立刻跟着道歉說自己剛才太過意氣用事沒有認真考慮雲雲。
兩人沒把這出賠禮道歉演變成又一出被杜阮阮欺壓的場景,杜阮阮剛微微一笑爽快道:“不必多慮,我并沒有放在心上。你們年紀小,有膽怯是應當的,若是以後覺得閑了或是其他,也可來華陽宮找我,無須在意。”
她們便保持這種姿勢又端端正正地緻歉一次,才點到即止地擡起頭來。
安如薇暗想:能在宮中獨寵,這個阮美人果真沒有面上看着那麽軟和。明明聽起來句句話都很平常親近,可她要真敢說什麽“在你面前才自在”的話,明日安夫人就得進宮來将她們罵一通帶出宮去!
經此一役兩人也不敢再多呆,該有的試探打量已經足夠。姐妹二人誠惶誠恐地請辭告退,杜阮阮也沒阻攔放她們離開。
兩人走出去許久芝麻才收起自己幾乎掩飾不住的詫異。她原以爲娘娘真如面上這樣天真懵懂,碰上争鬥也是陛下在身前護着一力掃清,卻不知如自家娘娘這般也會利用自己看似無害的外表迷惑對方。
方才那個安如薔不就是險些放松警惕順着娘娘的話說下去?她是皇後娘娘傳進宮的人,如果真在禦花園裏這樣堂皇地對杜阮阮說出“跟娘娘才最親近自在”的話,豈不是明晃晃地打了皇後娘娘的臉,也顯露出自己那副不惜代價想抱着阮美人大腿往上爬的模樣?
娘娘這是扮豬吃老虎呢……她心中暗歎一聲,覺得自己實在不該再拿之前的态度對待。卻沒料身邊的湯圓驚詫之餘竟傻乎乎地直接張口說了:“娘娘方才可真厲害,那個叫安如薔的差點就要露餡了。原來娘娘也會給人設圈套,奴婢之前還以爲娘娘隻會——”
“……”
芝麻擰的時間剛好,好歹讓傻湯圓沒把剩下的“吃”字吐出來。杜阮阮卻似一無所知般,睜大眼睛很是無辜地問:“什麽厲害?我做了什麽?我怎麽不知道。不過這兩個小姑娘真是好看……唉,我爹怎麽沒給我生一對這麽漂亮又乖巧的妹妹呢……”
芝麻湯圓等:“……”
娘娘您似乎忘了按歲數算,那對姐妹虛歲還比您要大一歲。
況且……
方才娘娘究竟是無知無覺下一次歪打正着、還是不動聲色的大智若愚呢?
向來覺得自己也算機靈的芝麻沉默一會兒,望着前面那個拎起魚竿嘟嘟囔囔怎麽釣了這麽久都沒上鈎,卻突然恍然大悟自己壓根沒放魚餌的胖娘娘,一時之間……突然開始懷疑起自己的判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