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杜阮阮爬窗上床還是躲去别的房間,它永遠追在她後面亮着一口尖牙:“汪汪汪汪汪汪!”
……汪個蛋啦汪,杜阮阮都想長出一口犬牙跟它對嚎了!巴掌大的小東西不知跟她有什麽深仇大恨才追成這樣,明明剛剛月下那幕才是她第一次見它!
杜阮阮躲進房它就在外頭撞門,其餘人怕它受傷隻能把門打開。杜阮阮也試過把身上會吸引它的東西脫下來扔了,可它隻盯着她不放。她如今正面無表情地蹲在桌上,瞧着下頭因腿短跳不上來才隻能“汪汪”的小白狗心如死灰。
它停下來後認出來的人更多,果然是徐昭儀宮裏十分受寵的雪球。據說是她娘家從海外帶回來的,徐昭儀對它寵愛非常。燈火下能看清是隻毛色純白的小奶狗,毛茸茸的十分漂亮。要是平時杜阮阮見了,定要贊一聲可愛。
前提是這隻狗不會爬凳子撓桌子踩着床想撲過來咬她。
不是說建國後不許成精麽!杜阮阮都快哭了!
如今事态已陷入僵局,旁人靠近它就一通狂叫好似要咬人的樣子。掌事姑姑讓人去徐昭儀那兒通報一聲,在那邊來人領走它之前,她隻能像這般居高臨下蹲在桌上瞧它。
越瞧越心苦……
徐昭儀的狗怎麽了?她還是皇帝的人呢!哼一隻狗而已身份亮出來有她厲害麽!?被狗逼上飯桌的杜阮阮默默蹲在上頭,看百合她們等着等着等餓了紛紛開始吃晚飯,又聽自己肚子咕噜響了一聲,越發想要淚流。
幸而徐昭儀那處的宮人也發現狗丢了,尋了一路正好遇上尚衣局派過去的人,便趕忙跟着過來了。
徐昭儀近來打理後宮,身邊人也跟着水漲船高。來人是她身邊的大宮女雁凝,進來後見小白狗圍着桌子轉圈十分焦躁,而杜阮阮則在桌上看着它不動,不由皺了皺眉:“雪球,你怎麽了?怎麽跑這地方來了,快跟我回去,娘娘找了你半天呢。”
小白狗不理她,仍狂躁地沖上頭的杜阮阮磨牙,大有今日不跟她一戰不肯罷休的意思。
徐昭儀很喜歡雪球,雁凝前些時候才奪了這差事露臉。平日帶着它的是另一名宮女雙鸢,今日雪球走丢雁凝本就要負責,聽見消息後怕對方搶了風頭,便推說讓她先回宮報信,自個兒來了尚衣局。
隻是雪球今日狀态格外不同,雁凝拿它平日愛吃愛玩的東西哄逗了一會兒,它不但不理,反而對她呲牙咧嘴。雁凝眉頭皺得更緊,直起身環視一周,眼神頗帶打量:“雪球平日從來不會這樣,你們是不是對它做了什麽?”
她問得不出格,語氣卻不算好聽。這事是杜阮阮引起,其他人都沒看到外面發生了什麽,她于是主動開口道:“她們都沒看見。我發現它時它在外頭院子的草叢裏,瞧見我就發狂追我。它身上沒有傷口,不知是不是先前受過什麽驚吓才這樣。”
“……”
杜阮阮是随口說的,卻不知誤打誤撞正好戳中雁凝的心虛之處。她面色一變很快掩飾過去,接着變了臉:“你這是什麽意思?我好端端問你一句,你竟把這事扯到我身上來。宮裏誰不知道平日我帶着雪球?它走失前還乖巧聽話,到了你們這兒就變成這樣,說破天去問題都出在你們這裏,你還敢說跟你們無關?”
這分明是她自己擔不起這個責,要先把事情扯到杜阮阮身上免她受罰。百合看不下去立刻想開口,被杜阮阮一個眼神止住,仍蹲在桌上好聲好氣地問她:“那你覺得這事應該怎麽辦?”
“還能怎麽辦?随我去見娘娘!到了娘娘跟前,有的是時間讓你分辨!”
杜阮阮點點頭,一副她說的很有道理的模樣,“昭儀娘娘素來公正,我也覺得應當如此。隻是你能不能想個法子讓我去娘娘跟前認錯呢。”
雁凝:“……”
好了,事情又陷入了死局。一隻跑不過汪的小胖是不可能一路發足狂奔到昭儀娘娘的淩波閣,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跳上桌子繼續看小狗轉圈的。
那……難道讓人把桌子帶人一起擡過去?
聰明如雁凝也一時鑽了牛角尖,呆了一呆陷入了沉默。
……
結局自然不需要旁人擡着桌子狂奔。
雪球再怎麽兇狠也不過一隻身形不大的小奶狗,雁凝等人不敢動手,是怕傷了它要受責罰。但若是這小狗真傷了人,再怎麽也逃不過一個被打死的結局。畢竟徐昭儀身邊也不需要一隻随時會發狂的寵物。
雪球的狀态太過狂躁,雁凝怕貿然動手傷了它,更怕它反頭咬上自己。心中暗恨今日運氣不好,竟讓雙鸢逃過一劫先回去了,于是一面說着“待我回去禀報娘娘,讓娘娘來處置你”,一面将其他人留在這兒把雪球抱回去。
——至于能不能抱回去怎麽抱回去,就不是她要擔心的事了。
雁凝忙着回淩波閣告狀——雪球留在這兒自然不是因爲它發了狂,而是尚衣局有個小宮女故意引它留下。她也不是沒法子帶回它才走的,是怕這麽久不回去娘娘着急,所以先去禀報一聲。
讓她留下的兩個小宮娥苦了臉,卻也沒辦法,隻能一人小心翼翼地伸手抱它,一人與它說話安撫:“雪球乖啊,咱們帶你回去見娘娘。你要聽話一點,如果傷了人,娘娘可就再也不會要你了。”
這小白狗似乎有些格外的聰明,原本炸着毛沖杜阮阮磨牙,别人一碰就要亮爪子,這時那宮女一面說話一面伸手,它竟然好像能聽懂似的,知道自己再不老實就要沒命,眼珠子朝兩邊看看,忽然哼哼兩聲,不甘心地軟下了腰,任那宮女驚喜無比地将它抱起。
不止那倆小宮女十分激動,在桌上蹲了半天的杜阮阮也深受感動。那小白狗在宮女懷裏不吵不鬧,反而玩累了似的在她懷裏打了個呵欠,趴在她肩上打盹。
……夭壽啦這狗簡直成精了,連人話都能聽懂。
小宮女喜不自禁,忙不疊抱着狗走了。杜阮阮傻乎乎在後頭盯着看——臨出門時這看似乖順下來的狗忽然睜開眼狠狠“瞪”了她一下。
這隻狗瞪她!
……她被一隻狗瞪了一眼!!
而且她居然覺得這巴掌大的小奶狗瞪她的樣子很眼熟,像她記憶裏某個總愛在别人面前擺出溫順模樣的人。
難道那個人這麽久不見人影,其實是因爲……
媽呀不會吧!
杜小胖被自己腦補的内容吓了一跳,瞠目結舌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
淩波閣中,雁凝正在下首讨好又不谄媚地訴說自己的“功勞”:“……雪球是娘娘的心頭愛,奴婢自然不會讓那宮女得逞。但她不知使了什麽妖法,竟讓雪球隻願粘着她,其餘誰也不讓碰。奴婢深恨她這般,怕傷着雪球不敢硬來,又怕娘娘着急,于是想盡辦法哄好雪球後留下絨兒絮兒抱它回來,奴婢則先行一步好告訴娘娘這個好消息。”
“哦?”上首的女子将小狗放在膝上,這柔軟溫熱的小東西如今方五個月大,鬧了一通已經昏昏欲睡,她唇邊含笑道,“照你這麽說,那宮女不是可惡得很?”
這話可說到雁凝心上了,她垂眉順眼故作老實道:“奴婢也不知道。不過她阻攔雪球與娘娘見面,明明撿了它卻不願還給娘娘,也不知心裏打的什麽主意……奴婢不是故意诋毀她,隻是娘娘不知道,這宮裏有些人爲了攀上高枝一步登天,可什麽都做得出來……”
可不是麽,那宮女都讓雪球逼成那樣了,除非自己跑來淩波閣,不然怎麽把雪球送回來?
她說話時絨兒絮兒就在旁邊看着,娘娘雖然性情溫和公正,可雁凝向來頗受重用,平時像這樣爲搶功勞信口雌黃的次數一點也不少。她們倆暗暗對視一眼,誰也不敢多嘴。
昭儀娘娘聞言便笑:“竟是這樣?我倒沒聽說過。今日幸虧有你。隻是雪球仿佛精神不太好,這幾日你多照看照看,什麽時候它好了再帶出來吧。”
說罷又賞了她些首飾。雁凝心中得意不敢喜形于色,壓抑着激動道:“娘娘放心,奴婢定會好好照顧雪球!”
說罷樂滋滋地帶着小狗下去。徐昭儀望着她的背影,揉揉眉心歎了口氣。
錢嬷嬷是她的奶娘,自然猜出她正在煩惱何事,上前一步勸慰道:“娘娘不必煩心,李公公是禦前的人,既然會來提醒,肯定是受了誰的授意。陛下能這樣做,說明還是在意娘娘的,娘娘何必自擾?”
方才雪球回來之前,李公公特意讓個小太監提醒她:“娘娘金貴,小貓小狗這樣的小東西還是拘着些的好。”
語氣很是恭敬,意思也不像針對她,隻是這話……徐昭儀神色無奈:“嬷嬷說得沒錯,但……”
她養了雪球這麽久,從前也曾亂跑過。怎麽這一次李公公就專門派人來提醒了呢?這番行徑叫她不得不深思,這當中究竟是哪裏不對,才讓陛下這般“另眼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