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了幾眼才想起摸摸後腦,這還傷着呢。又見她臉上不知是熱還是怎的一片潮紅,探上去燙手。陛下心裏立刻急得什麽似的,顧不得許多,抱起小胖就往來的方向走。
雖心急如焚,卻也顧及她的意願低調行事。人是小心藏着的,太醫是悄悄請的,知道事的也隻有身邊一兩個從前就跟在他身邊的。
自個兒跟在旁邊寸步不離不挪眼,那副恨不得親自照顧以身替之的模樣,令得好容易探着大消息回來禀報的李榮海一面幫着遮掩,一面在心中咋舌:這誰看得出是那位平日裏對着妃嫔面若寒霜不苟言笑,溫香軟玉都坐懷不亂的陛下呀?怪道前些日子出馊主意的容大人被陛下折騰成那樣都沒罷休……
太醫請的是太醫院裏醫術精湛最爲“德高望重”,年歲自然也最大的那位,偷摸請來,又偷摸送回去。龍床上這位個子不高卻是真胖,骨架再小也是一團柔軟的胖子,連爪子也生得白嫩圓潤十分有肉感。這也罷了,偏先帝又是個“楚王好細腰,宮中多餓死”的主兒,趙太醫許多年沒見着這般如同上好蓮藕的肥蹄髈,處理傷口時沒作聲,把脈時卻摸了摸胡子,忍不住同李榮海對了個眼神。
李榮海默默低下了頭:憋瞅他,他也沒想到陛下口味如此清新脫俗不拘一格……
陛下倒沒在意二人暗地裏的眉眼官司,隻蹙着眉将太醫方才探脈的地方親自擦兩下,收攏到被子裏,才擰眉問:“如何?”
趙太醫知道皇上的脾氣,年紀大了怕拽文被揍,故道:“這位姑娘體質好,傷的地方雖然要緊,所幸沒有淤血,内外調理休息幾日便無大礙。暈厥應是脫力兼暑氣上頭所緻,待微臣開了方子先服一劑,不出半日便當醒轉。”
長這麽紮實身體能不好麽?果然,陛下盡管看着眉眼淡淡不辨喜怒,卻吩咐李榮海帶人去領賞。摸對門路的趙太醫面上不顯,心裏樂陶陶地跟着走了。寫完方子擱筆時到底沒憋住,忍不住多嘴問了一句:“李公公禦前行走多年,不知那位是……?”
李榮海是半路出家跟了陛下,這老家夥雖是太醫院的,在陛下面前伺候的時候比他還多得多。兩人平日裏老不對付,李榮海心說這段日子自己都在陛下的小黑賬上記多少筆了,哪還敢跟他瞎說,便高深莫測地瞅他一眼:“咱家也正愁不知哪路神仙呢,要不您親自去問問?”
“……”不說就不說,稀罕。趙太醫嘟囔着走了,李榮海撿帕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回身進屋,實則也有些犯嘀咕。
又讓人守着又親自護着的,龍床都上了還要瞞着别人,陛下這究竟打的什麽主意?
他可還惦記着有個大消息要到陛下面前賞罰相抵的。到了門前長聲請安,等了好半響才聽見裏頭淡淡一聲讓自己進去。進去以後陛下沒發話不敢妄動,眼觀鼻鼻觀心站了好一會兒都沒見有别的動靜,他實在有些憋不住,悄悄兒擡起半邊眼皮那麽一看——
正瞅見陛下端着一張君子端方浩然正氣的臉,攥着小姑娘白白嫩嫩柔軟圓潤的爪子站在床邊不動。那眼神落在姑娘身上,看似鎮定自若,實則仿若幽幽發着綠光一般,慢慢地連身子也俯了下去,朝着無知無覺的小胖臉越湊越近越湊越近……
突然回頭面無表情的皇帝:“……”
瞬間眼瞎耳聾擡不起頭的李榮海:“……”
……陛下不是他自己要進來看的啊!
無意中窺破陛下内心不爲人知一面,委屈又心塞的李公公險些以爲自己今日又要再去死一死了。
*
龍床雖好,卻不是小胖的久留之處。姑娘還沒追到手,面上很強硬内心很糾結的陛下即便心中留戀,也隻好在随後安排人找個安全的法子把她送回尚衣局。
知道這位的不多,容大人幹不了後宮這些事,另外的主要知情人李公公當然不負衆望接下此事。
他畢竟是隻縱橫後宮多年老奸巨猾的老麻雀,方才沒等陛下翻臉,他立即做出一副剛剛進來行禮請安的模樣大呼萬歲。皇上沉默一瞬,如有實質的目光在他身上一壓,李公公都吓出一身雞毛汗,才聽那位心平氣和地開口,淡淡應了:“免了。”
随後才給他派了新任務。
既然接了新差事,從前的事也算就此揭過,擦了把汗的李榮海雖不知皇上爲何一面不舍一面又要将人送回原處——要按從前先帝那路子,天大的事也大不過一個“睡”字,什麽冰山烈火水蓮牡丹的那都是“先睡爲敬”——可他也按上級要求老老實實辦了。
找了尚衣局外頭一個罕有人迹的假山裏頭把人一扔,再大張旗鼓地領着隻貓順道一起找回來。打的名頭當然不是自己的,故而後宮裏除了皇後娘娘和有心人問了幾句貓的事,其餘妃嫔都沒怎麽在意。
連這位的體重他都貼心地照顧到了,手頭的小太監不得用,找人調了三個身強力壯小公公輪流背着回來。一路上遵從醫囑盡量少颠簸,到了尚衣局再安排太醫一診脈,這脈象竟比之前還要平和許多。
當然去之前也喝了一回藥,隻是圓滿完成任務的李公公肯定也不會省略當中自己的作用不表。陛下果然對他的表現很是滿意,不罰反賞地贊了兩句,李公公心裏立刻如同喝了蜜一般甜。
托那位福,這還是他上任以來頭回被這麽誇呢……
李榮海樂滋滋地請安告退,回頭又把自己不争氣的徒弟狠訓了一頓。陛下越是寬容他越是羞愧,這麽一想幹脆自個兒跟陛下請命把徒弟打發到頂下頭幹活,反正隻要他一日還在禦前,總有放回來的機會。若是真惹得陛下厭了,在哪兒都沒用。
衆人皆心滿意足求有所得,然費了老大功夫将人送回去的李公公,還有人剛走就盯着床上的被褥神思不屬的陛下都不知曉——遠在尚衣局某個廂房裏的那位等屋内人一走,旁邊的小夥伴都還沒來得及上前心疼之際,她便已經一個鯉魚打挺翻身坐起,雙目炯炯明亮逼人:“熱死我了……”
叫她唬了一跳的素馨等人:“……”
百合方洗除嫌疑叫人放了出來,此刻見她精神奕奕地爬起來,且抓過旁邊的蒲扇就開始扇風,毫無受傷虛弱之相,立刻朝她瞪眼:“——你方才是醒着的?!”
杜阮阮在這般酷夏高溫叫被子裹得嚴嚴實實捂了一路還得裝暈,且這些蠢家夥都不曉得要給胖子松松氣。她跟粽子般熱了好久差點真犧牲,聞言立刻瞪大了眼:“哪有!?我是剛剛才被熱醒的!”
“……”這話傻子才醒!
方才還對她很是關心的素馨百合二人立刻翻臉摩拳擦掌,杜小胖連二度辯解的機會都不給,便被摁在被子裏一頓胖揍哭了一腦門汗,直到中暑的勁終于返上來才叫人放過一馬。
她讓捏得小胖臉都腫了一圈,躺在床上仍哀哀怨怨地瞥着二人:“我是真的受傷了,就是剛剛才被熱醒了,腦袋後面還上了藥呢,你們竟都不相信我,還這樣對我……”
絮絮叨叨念得二人都心疼起來,又一二湊上去安撫許久,許諾燒雞烤魚栗子餅不知幾許,才念得她自己都睡了過去。
半夢半醒間素馨依稀摸了摸她的臉,微微舒了口氣。她卻夢裏見那個人坐在桃花樹下的石凳上,不動聲色卻又溫柔地望着她。
那目光柔軟又缱绻,像是冰面底下緩緩流動的溪水,手裏還有她喜歡吃的脆皮桂花雞。
啊……桂花雞!!!
杜小胖正在夢中歎了口氣,此刻立馬雙目發亮在睡夢裏頂住對方目光飽餐一頓,全然忘了自己方才還在醞釀情緒傷春悲秋的過程。
反正這個世界上沒有一隻桂花雞解決不了的事情。如果不夠就再加一隻燒鵝!什麽#情迷侍衛小哥##霸道皇帝愛上我#的劇情通通被她抛之腦後,皇帝怎麽瞎了眼看上她的問題也懶得再想。總而言之上輩子餓成狗的杜阮阮,這輩子隻想做個身高一五六體重一百三、奔跑在夕陽下一隻快樂的肥肥!
杜小胖在夢裏吃得飽飽的,拍拍肚皮安詳地睡了過去。遠在寝宮的皇帝幸好隻能聽到暗衛說對方身體很棒睡得很好,否則定然會如之前投喂後的每一次般表面冷酷内心垂淚——
……朕在妹子心裏活得還不如一隻燒雞,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