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票?這剛從那對老實巴交的夫妻手上換的票,怎麽成了假票呢?我的第一反應是自己又上當受騙了,這兩連日的遭遇是在讓人糟心,但我還不死心,看那對夫妻的模樣,還有病的那麽嚴重孩子,還有那麽熱心腸的服務員大姐,怎麽會是騙子呢?
我找售票員理論:“我說同志,這怎麽會是假票呢?早上剛買的,你沒看錯吧,花了大幾十塊錢呢。”
檢票員一臉不耐煩:“假票就是假票,趕緊讓開,别耽誤後面乘客上車。”
“不是同志,你憑什麽說我這是假票?”
“不憑什麽,我一眼就能看出來。”
我一時氣不打一處來:“你憑眼睛看就知道是假票啊?你還耽誤了我上車呢,我跟你說。”
檢票員不屑理我,吼道:“我說同志,你怎麽回事?聽不懂人話啊?你這是假票,不能上車,别耽擱了後面乘客,幾百人在你後邊等着呢,長眼沒看見啊?”
我扭頭一看,我身後的人确實還排着長隊,他們一見這情形,也吵吵嚷嚷跟着附和,我說你這怎麽回事啊?年紀輕輕的,小夥子,買了假票就去補票去啊,别擋着路,大家都上不了車,趕時間啊,年輕人你可有點公德心吧你。
檢票員看這情形,向身後招呼了一聲:“老張,過來下,帶這小夥子去驗驗票,怕是外邊不正當途徑買了假票,他還不信。”
那老張穿着鐵路警服,應該是維護治安的鐵路警察,我一看這情況,也不好再争執,去驗驗票也好,其實心裏已經在打鼓,這手上拿的八成是張假票錯不了。
去一驗票,果然是張假票,走時鐵警老張還不忘囑咐我:“你這票是在外頭票販子手上倒騰過來的吧,這沒辦法,去窗口再補張票吧,以後可别再輕信那些票販子啦,小夥子。”
出了站真是氣不打一處來,連着兩天着了三次道,麻蛋,這口惡氣實在是咽不下去,得去那蔡記面館問個究竟。
我再到面館時,面館老闆和那叫紅梅子的服務員對我也不避諱,隻是換了臉全當我是陌生人,面館裏的客比我早上來時候多了不少。
我找了張桌子坐下好一會,老闆才問我:“吃什麽呀?小夥子。”
“不吃飯,來坐坐。”
“我這店開門是做生意的,這樣可不好。”
“我看不是做生意的吧?”
“那是做什麽的?”
“行騙的。騙死人不償命。”
老闆放下手中的活:“我看你确實不是來吃面的,是來找茬的吧?”
“怎麽?才吃了你的面,不認識了?”
“來我管子裏吃面的人多了,你不看看這是什麽地方?老子在這開這家店,少說也有二十年了,來往吃面的客人不計其數,老子認得你是哪根蔥啊?要吃面的我歡迎,不吃面的,就走?不走的,老子就先請他吃拳頭,然後送他走!”
面館老闆這态度的轉變雖叫我有些意外,但也是情理之中。
這時,那叫紅梅子的服務員笑臉迎過來:“怎麽啦,我說小夥子?看你這……”
“怎麽啦?你也不認識我啦?”
“瞧你說的,開店做買賣,來來往往都是客,你也是客。”
“你可把我害得不輕啊,大姐。”
“你這說的,你肚子餓,我們又剛好賣的是面,怎麽會害了你呢?你這是沒吃飽啊?要不再來一碗?”
“早上你給我換的那張票是假的,我沒上成車,你不會忘記了吧?”
“瞧你說的,大姐我是那種人嗎?會害你嗎?你說那對夫妻,帶個孩子病成那樣,總不會是假的吧?看那孩子哭得撕心裂肺的,可真叫一個可憐咯,幫幫人家總沒錯吧,興許他們才是受害者呢,那該死的票販子把假票賣給他們,再帶着個病的這麽重的娃子,奶都沒斷,可真是要害死人家咯,我說小夥子,雖說假票到了你這,你這陰差陽錯的,也算是救了他們一家子,是做了好事,人家知道了心裏指不定要給你跪着磕頭感謝你嘞!”
這紅梅子快言快語,巧舌如簧,經她這麽一說倒也有道理,也許那對夫妻本身對這假票也并不知情呢?
她看我還沒有要走的意思,故作爲難:“這事你可不能怪你大姐啊,大姐我也不知道啊,要是知道那是假票,他們再困難,我也不能讓你換啊,哎喲,都是我眼瞎,你看大姐在這打工,賺的雖然不多,我再請你吃碗面陪個不是怎麽樣?”
我舒了一口氣,隻能自認倒黴,我再到售票窗口去一問,明天的票都賣了,要到明天發車前,說不定還可以撿個漏,人家有退票什麽的,一想也隻好如此。
我這時候突然想到了顧月兒,她在省城,但是具體在哪個地方她也沒告訴我,這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一想回到故地,去年我還是軍分區尖子連的精英,這一趟再回來,竟快成了一個沒地落腳的乞丐,我這闖蕩江湖頭一回,真是倒黴透頂,心中頓時凄涼萬分,還是跟着二叔舒服啊,他再怎麽是個鐵公雞,好歹跟着他吃住不用愁,此時才明白什麽是老江湖。
我在火車站廣場找了個牆根,靠着牆根曬着太陽,坐了大半天,也美美睡上了一覺。
到了傍晚,剛站起來伸了個懶腰,一個尖嘴猴腮的中年瘦子,穿着件皮衣,朝我走了過來搭讪道:“小夥子,出門啊?”
“是啊,怎麽啦?”
“去哪裏啊?買着票了沒有?”
“去河北開灤啊!管你屁事。”
那瘦子有些不悅:“看你也沒買到票吧,我這正好有張到開灤的票要不要?便宜賣給你。”
說着就拿着張票在我面前晃,我連日受騙,本不想理會他,但還是無意朝他手上的票看了一眼,我的第一反應是,這不是我那張和那對夫妻換過去的票嘛?總不會這麽巧,這張票也是到開灤的,上邊也被撕開了一個小口子。
我随即壓了壓心中怒火,還是不能魯莽行事,對那瘦子說了聲滾。
那瘦子馬上變臉,故作兇狠道:“你想死是吧,你不走,等晚點老子再來收拾你。”
我知道在這大庭廣衆之下,他也不敢把我怎麽樣,沒理他,他也就離開了。
此時睡飽了覺,我精氣十足,不由覺得肚子有點餓了,又沒買到票,那面館我是不準備再去了,可一時又不知道該去哪裏是好,就在廣場上轉了轉。
我把思緒理了理,估計那對夫妻八成是騙子,他們以這種賣慘博同情的形勢,拿假票騙真票,再讓票販子把真票賣出去,以此來賺取暴利,但爲時已晚,此時也不可能再找他們把票要回來,當時也沒太在意,也沒注意他們的樣子,就算真找到了,他們換個裝扮,站到我面前,我也不一定能認出來。
心中正躊躇之際,發現我已走到了廣場邊的一個巷子口,巷子深處燈光昏黃,遠遠地便看見幾個衣着暴露的女子站在巷子裏,頭頂陰雲籠罩,不是好氣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