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寶豐很快炒了四樣小菜,擺出鹵菜湊了七個盤,鍋裏焖了米,他又拿出一瓶二鍋頭,我們邊吃邊喝邊聊。
二叔說,不會是假酒吧,我知道二叔也是被趙德喜和趙德福那頓假酒喝怕了,李寶豐說哪的話,快把錢的酒,那家店子是他常去的,常喝那家的酒,哪還能有假,就是酒不高檔,叫我們别嫌棄,平時都是他一個人的茶飯,也沒那麽多講究,吃飽肚子就行,今兒個我們來了,他也算是過個年。
言語中無不透露着他現在生活的寒酸。
二叔問道:“照說,你們親兄弟的,怎麽會弄成這樣。”
李寶豐抿了一口酒,酒的辛辣,讓他皺了皺眉,一口酒還沒吞下去,不知道是怎麽的,嗆着了,不停咳嗽了起來,看來是二叔的問話,觸及到了他們兄弟感情中,他最不願意提的部分,他一口酒到嘴裏,因爲這件事情分了神,所以嗆酒了。
許久,李寶豐才說道:“這事,說來話長,得從他出生的時候說起……他和我那妹妹其實是雙胞胎,生下來的時候,就死過一次,是從鬼門關撿回來的孩子。五九年鬧饑荒,爲了保他們的命,也保我們自己的命,老親娘将他倆送了人,後來那戶人家出了事,家裏情況好了些,才又收養回來的,要論感情,還是他和我這妹妹的感情最要深,最要好。”
二叔問道:“生下來就死過一次,這話怎麽說?”
李寶豐回憶道,四十七年前,也就是新中國成立的第二年,在鄂西山區,反動派的殘餘勢力活動仍然異常猖獗,其中一部分已經轉化成了土匪,匪患不斷。
這些土匪因爲背後有境内外反動勢力的支持,行事殘忍,無所不用其極,意圖以山區農村爲根據地,有朝一日能夠颠覆國家,********。
這年十冬臘月,天寒地凍,大雪封山,地裏拔起的蘿蔔,咬一口,都是滿嘴的冰渣子。
李寶豐這年七歲,他老親爹是兩年前死在了土匪手上的,那時候還沒有建國,老親娘後來又被土匪侮辱了,正挺着個大肚子。
母子兩人相依爲命,無依無靠,衣不蔽體食不果腹,隻能四處讨米爲生,就是俗話說的乞丐叫花子。
眼看老親娘是肚子越來越大,七歲的李寶豐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這一日,母子二人讨米,走了十幾裏地,收獲了半碗帶糟糠的碎米,到了日落黃昏的時候,準備回家煮口米湯來吃。
許是這一天餓得太久,走的路太遠了,回去的路是越走越乏力。
十冬臘月,天黑的快,氣溫降的也快,母子兩人走到一處小山崗上時,天已黑定,枯草落葉上已是起了滿地的白霜,天邊淡淡有雲,漫天不見星鬥,冷風嗖嗖,隻在天邊挂着彎銀鈎似的毛月亮。
李寶豐的老親娘走到此處時,突然小腹陣痛,臉上額頭虛汗不止,是再也走不動了,她隐隐感覺到自己莫不是要臨盆了,隻是此時身處在荒山野嶺之地,該如何是好呢?
李寶豐一看老親娘是痛苦不堪,慌慌張張将她扶靠到一塊斜倚在土堆的大青石上,青石冰冷,但此時哪裏管得了那麽多。
等到老親娘平穩,舒坦了許多,李寶豐這才松了口氣,他轉眼朝四周望了望,猛然間發現,這塊山崗上竟是一片墳地,墳頭鱗次栉比,幾隻狐狸正在墳頭刨屍,而他老親娘此時倚靠躺着的竟然是塊墓碑,李寶豐吓得是沒站穩,當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就在這時候,不遠處山林間,一聲老哇的叫聲傳來,天邊黑雲翻動,隐去這彎毛月亮,四下寂靜,沒有了月光,已是分不清方物了。
老哇接着又是幾聲叫,墳頭間已不知何時燃起了點點磷火,冷風吹得墳頭的雜草左右晃蕩,老親娘臨盆在即,氣氛一時詭異至極。
年幼的李寶豐哪裏經曆過這樣的場景,這樣的事情,是吓的手腳并用,退縮着回到了老親娘身邊,此時的老親娘已是羊水破了,肚子裏的孩子即将出世,痛苦不堪,李寶豐隻能在一旁幹看着,卻不知道如何是好。
都說孩子是母親身體裏的一塊肉,這女人十月懷胎生孩子,就如在身上割肉。
李寶豐老親娘痛苦難忍的嘶喊聲是撕心裂肺,響徹這片小山崗,但是荒郊野外,哪裏有人能聽,有人能應,此時隻能靠自己,天便是指引。
好在上天保佑,老親娘好歹生過一胎,還有些生産經驗,随着一聲嬰兒呱呱的啼哭聲響起,第一個孩子順利出世了,是個女嬰,緊接着第二個孩子也出世了,是個男嬰,這就是後來的李寶蘭和李寶收。
新生的嬰孩,對于父母來說本是一樁喜慶,但是李寶豐的老親娘,卻高興不起來,因爲嬰孩在墳間出世,本就是不吉利的事,況且這母子倆此時是饑寒交迫,恐怕連自己都養不活,又怎麽樣能養活得了這一對孩子呢,而此時,刨屍的狐狸聽見新生嬰孩的哭聲,已是一步步緊逼了過來,站在在一旁,盯着老親娘懷裏的兩個孩子虎視,李寶豐站起身來攆了一陣,但是狐狸卻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老親娘是眼睛一轉,心一橫,做了一個李寶收怎麽也沒想到的舉動,他竟将剛出生的兩個嬰孩抛向了刨屍的狐狸,看來是不打算要這兩個孩子。
狐狸叼着孩子就跑,七歲的李寶收起身去追,卻被老親娘叫住了。
李寶收問:“娘,爲什麽不讓我去追,那可是弟弟妹妹啊?”
老親娘冷冷說:“他倆本就是野種,留在這世上也是多餘。”
從這一天起,李寶豐知道了他老親娘口中野種的意思,因爲弟弟妹妹并不是他爹親生的,雖然同屬一個母親,但是在血緣關系上卻有了一種阻隔,而弟弟妹妹是土匪留下來的種。
就在狐狸叼走兩個孩子,李寶豐母子正要起身離開的時候,突然聽見背後有一個聲音問道:“孩子是你生的?”
母子倆回頭一看,身後石案上正站着一個人,懷裏抱着兩個孩子,背上扛着把獵槍,槍口挂着幾隻兔子和狐狸,看來是個打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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