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我便同二叔出發,前往師傅隐居的下庸山。
小雨還在淅淅瀝瀝的下,我和二叔在國道上攔了一輛大貨車,司機人好,路也是順道,就沒有收我們錢,車子在山裏開了一個多小時,下車後的路隻能靠走,唯一一條進山的泥巴小路,此時已經成了稀泥路,我和二叔戴着鬥笠,翻山越嶺,到了實在不能穿鞋走的路段,隻能把鞋子脫了光腳走,其間艱難辛苦,自不必多說,下午四點多我們到了白河邊,一直侍奉在師傅身邊的蛇老撐着一個筏子,正在那裏等我們,還有最後一段水路要走,這段水路到了中間段,有處斷峽與山體溶洞相接的地方,水落進山體内形成漩渦,十分洶湧湍急,洞内幾乎是滿水,沒有一點空隙,進洞前人必須趴在竹筏上,還得把身體同筏子捆綁固定在一起,進了洞子,人和竹筏行在水底,大概要十分鍾,才能順着強大的水壓和急流沖出去,不過這也得歸功于蛇老撐船技術好,進出這裏的經驗豐富,若是換做别人,手忙腳亂,隻怕洞内急流的沖撞就能叫他一命嗚呼,出了洞子,我們随着竹筏上浮,到了水面,和剛才在山洞裏水流的情況完全不同,這裏水面平靜的驚不起一絲漣漪,水面越行越闊,出了山口,湖平如鏡,師傅他老人家就住在這片湖水邊,四面環山巍峨,雲霧缭繞,林間野花簇簇,滿山黃葉盡染,真是湖光山色,世外桃源。
而在我們水下行船的那條兇險的山洞裏還有一處古墓,我老家這片在春秋戰國前,周武王合兵伐纣時,聯合的各族方國之首的庸國,庸國之強盛,在當時遠勝于秦楚,據二叔和師傅分析,那處古墓應該是一代庸王墓。
我們到師傅的草廬時,屋内升着火,吊鍋裏正炖着肉湯,香氣撲鼻,師傅他老人家正躺在床上閉着眼,與六年前相比已是須發雪白,形容枯槁,看來是病入膏肓了,聽聞有腳步聲進來,這才睜開眼,說了句高九你來了,二叔應聲說嗯,我叫了聲師傅,師傅有氣無力的應道高翔你可來了,我等你很久了,我和二叔過去将師傅扶起來靠在床頭,蛇老盛過來一碗肉湯,二叔接過來,用勺羹一點點喂食師傅喝下去。
蛇老說:“前陣子,先生的病情突然加重,我勸他找個大夫來看看,他說不用,先生本事大,本來就是醫道高人,我想他興許自有辦法,沒想到才幾天時間,就已經食之不進了。”
師傅說道:“我活到現在一百二十多歲了,我自己都治不了的病,找别人看又有什麽用,我的時候不多了,我躲在這深山裏,避着天上的眼睛躲了一輩子,還是免不了一死。”
二叔安慰道:“師傅,你老人家說什麽呢,你怎麽會死,你要活三百歲呢!”
師傅罕見一笑:“高九啊!雖然我平生最讨厭溜須拍馬,但我收你爲徒,一來是緣分,二來還是你這張嘴,會說話。不過我要死這事是命裏的定數,我生逢亂世,一生洩露天機太多,這是天要我死,誰也攔不住。”
我和二叔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好,本來我身中降頭和蠱毒,還指望着靠師傅來化解,但看他此時病危如此,也實在不好開口。
師傅喝完肉湯,突然覺得胸悶氣短,我和二叔隻好将他扶着又躺了下去,師傅這一睡是三天三夜未動未起,眼睛也是長閉,唯一感受到師傅還在的是他體内循環的氣息,我和二叔、蛇老三人換着看護照顧,心裏頗爲擔心着急。
到了第四天一早,天光放晴,師傅突然醒了,比之三天前精神煥發了不少,似乎是這一覺睡足了睡夠了,一醒就念叨着肚子餓,說是要吃蛇羹,吩咐蛇老和二叔出去捉蛇,叫我留下來陪他解悶。
我當時還納悶,因爲我既不像是二叔一樣會說,又不像蛇老一樣整日在師傅他老人家身邊陪着,雖說跟着他學了兩個月的道,但那已經是六年前的事了,六年未見倒還真是有些生疏,說道陪師傅聊天解悶,我一時還真不知道找什麽話說好。
師傅似乎也并不着急和我說話,也不問我身中降頭和蠱毒的病情,現在正是深秋,蛇可不好抓,而且師傅挑剔,最喜歡肉質細嫩,不肥不瘦的菜花蛇,蛇老和二叔沒個半日是回不來,等到蛇老和二叔進山抓蛇走了約莫半個小時,師傅喚我将他扶起來靠在床頭。
“你可知道我爲什麽叫他們去抓蛇?”師傅指的是二叔和蛇老。
我當然知道師傅是有意把二叔和蛇老支開,應該是有什麽事要單獨和我交代,我說道:“蛇老做的蛇羹是絕世的美味,師傅久病在床,食之無味,肯定是極爲想念蛇羹的味道了。”
師傅一笑:“你這孩子本性純良,想的還真是簡單。”他看看我又說,“我是想把他們支開,你真的看不出來?”
我沒有做聲。
“也罷!我既然選你作爲我的傳人,能有多大造化,就看你的命了。說來,六年前,你雖跟我學道,你我早有師徒之緣,但還未行禮,你現在給我磕三個響頭,就算正式拜入我陳晉良的門下了,你可願意。”
我想了想,二話不說,立馬磕了三個響頭,說道師傅在上,請受徒兒一拜。我知道師傅這是在向我交代遺願,可能也是解除身上降頭和蠱毒的救命關鍵。
“好,好,你既入我門下,我傳你衣缽,自然也要你清楚明白。你乃是我六年前便已選定的傳人。”
“六年前?”
“不錯,六年前我初見你,便已看出,你是真武之身純陽之體,後來問了你二叔你的生辰八字,正好是二月初二,龍擡頭午時正當,更确定了這一點。”
什麽真武之身純陽之體,師傅說的我一臉懵逼。
“不然你以爲那下降用蠱的人爲什麽會選中你?這麽陰毒的降頭和蠱毒,換做别人早就成了屍儡卒子,任人擺布的行屍走肉。”
師傅這句話總算是說道我最關心的問題上了,經由這麽一說,關于我是真武之身純陽之體的事情似乎還有點道理。
師傅說着,手伸進褲裆裏,摸索了半天,掏出一本殘破不堪紙已成黃褐色的破書來,遞給我說:“收好了,你可知道,我絕水絕食,喝下那碗肉湯,大睡三天三夜,是爲什麽?就是爲了等你,就是爲了這一刻。”
突然間師傅的眼睛亮了起來,整個人變得神采奕奕,容光煥發,他居然可以起床盤膝坐好,手掐道訣,嘴裏念咒,接着他大喝一聲,通體金光大作,一把光芒耀眼的璀璨金色小劍,從師傅頭頂命星處一沖而出,飛到我頭頂上空,也是順着我頭頂的位置,從命星處紮了進去,奇怪的是刺入的時候我一點也不感到疼痛,這把金色小劍進入我體内後,我隻覺得體内有了一股力量,洶湧蓬勃無比,在我體内橫沖直撞,然後迅速擴張膨脹,鋪天蓋地将我所有思維扯住,我感到無比的暈眩,就昏了過去。
師傅死了,在他醒來的當天。
他走的很安詳,我被二叔和蛇老叫醒時,他終于把蛇老做好的蛇羹喝到了嘴裏,并留下了最後的遺言,說他把自己的本命道劍傳給了我,這道本命劍若是不能在七七四十九日内降服化爲己用,劍氣爆發,我将會暴斃而死,若能降服己用,我體内降頭蠱毒自除,鑒于我并沒有道法根基,恐怕四十九日内很難做到降服此劍,最快的途徑隻能曆劫,而眼前就有一道劫數,我問他是什麽劫數,師傅隻說了一句話“百鬼夜哭,不世的邪物,”然後就撒手而去了。除了這道本命劍,師傅留給我的還有那本他從褲裆裏掏出來的手抄破書,叫做《蕩魔篇》。
我忽然想到了那個關于真武大帝的傳說,這《蕩魔篇》豈不正是真武大帝飛升時留下來的仙術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