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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中,李虎主持召開禦前司議事。在京東西兩府所有宰執大臣、三省長官、台谏長官、京兆尹、三大禁軍主帥都參加了這次議事。
放眼一看,大堂上的中樞官員幾乎是清一色的虎烈人,而其中出身行伍的武人又占據了大半。
西府有董小醜、羅青漢、侯概和折可求,三大禁軍主帥是楚逍遙、方進和王大忠。
東府有黃涉、柴雲、範直昌、王淵、宋江、高緣、長孫康甯。
漢王府長史胡塗、大帥府長史原野,京兆尹是楊可世。
這其中折可求和楊可世雖然出身西北将門,但不管是折家還是楊家,都已經早早投奔李虎,如今也算是半個虎烈人了。
大宋的舊官僚隻剩下李綱、宇文虛中、趙明誠、劉延慶和吳敏。
這其中趙明誠算是李虎的至親,兩家關系非同一般,關鍵時刻趙明誠肯定要背棄自己的理念,絕對支持李虎,這一點毋庸置疑,除非趙明誠把家族利益至于王國利益之下,否則他沒有選擇。
劉延慶自從虎烈軍吞并了西北軍之後,他的重要性急轉直下,他在中樞的地位也岌岌可危。這次李虎把他安排到台谏,事實上把他調離了中樞,而劉延慶也有自知之明,爲了保住劉家的地位和權勢,他竭力和虎烈人保持一緻。台谏自從李虎主政,職權大爲削弱。這次李虎讓劉延慶出任台谏長官,其意圖很明顯,就是進一步削弱台谏職權,免得台谏過份幹涉軍政和變革,以便更好地發揮中樞的作用。
台谏在大宋官制中的主要作用并不是監察,而是分權,尤其在台谏職權增長的時期中,台谏直接幹涉軍國大事,分宰相之權,監察的職能反而成爲次要的了。大宋曆代皇帝,在任命宰相人選的時候,常常在台谏安排宰相的對手,互爲牽制。王安石變法,便深受台谏的摯肘。到了蔡京主政,他把元佑黨人趕出了朝堂,這一情況才得以改變。宰相和台谏長官出自同一個派系,軍國大事的決策就容易多了。
張孝純出任台谏長官的時候,和宰相李綱互爲聲援,屢屢給國家決策制造麻煩。當初羅思南建立禦前司,就是迫于議事大堂和台谏的重壓,不得已而爲之。現在李虎把張孝純趕出了中樞,讓劉延慶主掌台谏,正是希望借助劉延慶的“變通”進一步削弱台谏權力,老老實實地做好“監察百官”的本份。
至于宇文虛中和吳敏,不久前從東南投奔而來,雖然李虎許以高位,保留了他們的宰執官職。但上至李虎、羅思南,下至中央府署的普通官員,對他們的信任大打折扣。某種意義上來說,繼續讓他們留在長安中樞,主要是安撫東南官僚,以便加快平定東南的進程。事實上這也的确起到了作用,很多東南官員正是聽說宇文虛中和吳敏投奔長安後,依舊官居原職,這才紛紛效仿。如今東南平定在即,李虎又以雷霆手段把李複、宗澤、劉韐、張孝純等一幫原大宋舊臣趕出了中樞,接下來,就要輪到他們了,這不過是時間長短問題,所以宇文虛中和吳敏非常低調,先前的雄心壯志更是在李虎發動的巨大風暴面前灰飛煙滅,他們根本沒有實力阻止李虎奪取趙氏大宋的江山,隻能眼睜睜地看着李虎獨霸中土。
李綱非常孤立,到目前爲止,李虎還沒有動他的意思,但從現實來看,李虎暫時也不會動他。中土太大。地方機構太多,需要一個龐大的官僚階層,如今新官僚在人數上還沒有任何優勢,在行政管理經驗上也嚴重不足,必須依仗舊官僚。由李虎發動的這場風暴雖然勢不可當,但中土舊官僚就象一顆枝繁葉茂的大樹,這場風暴或許可以把這顆大樹的枝葉吹得一幹二淨,但若想連根拔除,那是絕無可能,所以李虎需要李綱這樣的具有相當威望的舊官僚的領軍人物繼續坐鎮中樞,在一定程度上穩定中土舊官僚階層,以免造成不可收拾的局面。
李綱還是大宋的宰相,未來一段時間他還擁有很大的權勢,但這個權勢受到了嚴重制約,已經無法影響到最高決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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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虎提出了北伐大計。
大堂内非常安靜,沒有人提出異議。
在這之前,李虎已經單獨約見了黃涉和柴雲,要求他們擱置虎烈人内部的分歧,先把足以危害到虎烈人生存的大宋舊官僚勢力給打下去,爲此,大家齊心協力,一緻對外。
虎烈人内部的分歧主要集中在變革上,其最尖銳的矛盾就是文官和武将對權力的争奪。文人輕視武将,這似乎是文人與生俱來的一種傲慢。文人一般認爲,給予武将太大的權力會給國祚造成威脅,所以曆朝曆代,和平時期的治國策略都是重文輕武,到了大宋更是以文制武,幹脆把武人趕出了決策層。死死踩在腳底下。
李虎變革,官制改革中最重要的一個原則就是文武并重,但随着虎烈軍在戰場上取得了一個接一個的勝利,占據了大量的疆土,更多的武将也開始進入朝堂。李虎這一做法在文官看來顯然有“矯枉過正”之嫌,所以有意識阻礙這一改革進程,但無論是李虎還是羅思南,都是從戰場上一刀一槍拼出來的,他們對武将的信任遠遠大于對文官的信任。
李虎離京兩年,回來後大刀闊斧,加快了改革的進程,而一件事就是把大量的武将調入中樞。黃涉和柴雲對此持否定态度,認爲李虎這一做法将嚴重危及到中土的安危。
李虎知道這件事牽扯到文官和武将的利益争奪,如果把精力耗費在這上面,勢必延誤統一大業,所以他明确告訴黃涉和柴雲,擱置争議,先集中力量統一中土,将來的事将來再說。
黃涉和柴雲不敢觸犯李虎的權威。虎烈人内部可以有争論,有鬥争,但絕不能超過李虎所能容忍的底線,超過了這個底線,李虎肯定要出手整治。
李虎還親自去看望了趙明誠和李清照夫婦。因此彼此的感情非同一般。所以李虎很坦誠,該說的都說了,就差沒有明确告訴趙明誠夫婦,我要做皇帝了。這話現在還不能說,還沒有到該說的時候,但趙明誠和李清照一清二楚。形勢已經發展到這一步,趙明誠和李清照根本沒有選擇,即使違背道義和良知,也要堅決支持李虎,這不僅僅關系到趙家和李家的未來,更關系到中土的未來。孰重孰輕,一目了然。如果爲了盲目忠誠于趙氏皇帝而反對李虎,那就是自取其禍了。
趙家也罷,李家也罷,在元佑黨人案前後都遭到了沉重打擊,真要說起來,他們對趙氏皇帝的忠誠的确有限。很多時候,他們都是把對中國的忠誠轉化爲對趙氏大宋的忠誠,李虎建立新王朝,取代趙氏大宋,與他們對中國的忠誠并沒有任何沖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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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堂上的安靜讓李綱一次認識到,趙氏大宋真的完了,再也沒有翻身的可能了。李虎的實力太強了,而趙氏大宋基本上敗亡了,隻剩下一個虛無缥缈的大義,但這個大義在李虎發動的風暴面前,脆弱不堪,轉眼就會被撕裂,被徹底葬送,大宋王朝很快就要成爲曆史了。
李綱擡頭望向宇文虛中和吳敏。這兩位也是神色凝重,眼睛裏流露出無盡的悲哀。國祚的存亡靠得是實力,說得具體一點就是靠武力,但大宋的武力貌似強大,每年更是投入數千萬貫的軍資,結果卻換回來國祚的敗亡,原因是什麽?大宋的軍隊爲什麽不堪一擊?虎烈軍爲什麽又能戰無不勝?出自蠻荒的女真人僅僅憑借兩萬鐵騎就滅亡了大遼,重創了大宋,又是爲什麽?
大宋的國力天下一,這樣強大的國力竟然沒有一支強大的軍隊,這樣強大的國力竟然用了八十多年的時間都沒有擊敗黨項人,收複西北失地,爲什麽?
現在想一想,趙氏大宋的敗亡似乎在情理之中。李虎和虎烈軍在大宋傾覆在即的時候殺進中原,乘勢崛起,趙氏大宋既然無力阻止,那麽改朝換代也是一件必然的事,誰也無力阻止。退一步說。就算阻止成功了,趙氏大宋還能重新崛起嗎?事實上絕無可能,東南宋廷瞬間敗亡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趙氏皇帝和大宋朝廷就象一顆腐朽的大樹,根子已經徹底爛了,隻要一陣狂風暴雨,它便轟然倒塌。
宇文虛中和吳敏保持沉默,禦前司的議事根本就是李虎和虎烈人的一言堂,即使反對也沒有任何意義。
李綱站了起來,堅決反對。
諾大的一個殿堂之内,隻有李綱一個人反對。
李綱反對的理由無非是國内形勢不穩,朝廷财賦嚴重不足。
“我想問你一件事。”李虎說道,“當今天下,是官田的數量多,還是巨商富賈們擁有的田地多?”
這個答案很簡單,當然是官田的數量多。天下的巨商富賈畢竟有限,大地主大商賈所擁有的土地當然不能和官田數量比,尤其蔡京搞了一個西城刮田所之後,官府更是肆無忌憚的侵占百姓土地,今日官田的數量已經遠遠超過了大宋中期。
“我大軍數年征戰,軍需全部來自巨商富賈的借貸,請問,官田數量如此龐大,錢糧到哪去了?”李虎厲聲吼道,“你給我一個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