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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六日下午申時六刻。劉麟回到軍營向劉豫禀報此行經過。

劉豫聽說虎烈軍今夜就要發動攻擊，大驚失聲，“這怎麽可能？你是不是糊塗了？我們什麽都沒有準備，倉促行事，必定出事，極有可能功虧一潰。”

劉麟當然知道此事太過倉促，但一則他怕夜長夢多，二則嶽飛逼得太緊，顯然也是擔心失去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所以劉麟這才毅然決定舍命一搏，能否成功，劉家能否就此逃過劫難，全在此一舉。

“今天，虎烈軍大舉攻擊，選擇的方向就是我們的防地。”劉豫繼續說道，“完顔撻懶擔心我們的人消極怠戰，甚至臨陣倒戈，特意調拔五千奚軍以增加西線的防守力量。”

劉麟臉色頓時就變了，他萬萬沒想到今天下午虎烈軍的攻擊會造成這種結果。本來嶽飛不想打的，擔心金軍會調整兵力部署，但劉麟爲了确保此事的機密以及自己的安全。堅持要用這種辦法返回金營，哪知還真給嶽飛說中了，完顔撻懶果然及時調整了兵力部署。劉麟懊悔不已，但事已至此，無從挽救，隻能硬着頭皮往前沖了。

“奚軍來了嗎？已經到了嗎？”劉麟急切問道。

“已經到了，就駐紮在我們的後面，距離前寨一裏多路。”劉豫歎道，“完顔撻懶對我們不放心，已經打算重新調整兵力部署，正好今天虎烈軍攻打西線，完顔撻懶因此有了借口，以支援爲名調五千奚軍來監控我們。此刻前寨稍有風吹草動，豈能瞞過女真人？”

劉麟神情冷峻，眉頭深皺，沉思良久，問道：“我們還有退路嗎？虎烈軍今夜攻擊，假如我們沒有兌現承諾，出爾反爾，導緻虎烈軍無功而返，你知道後果嗎？”

劉豫慢慢閉上眼晴，頹然長歎。他本想說聽天由命吧，但又害怕看到兒子那張憤怒的臉。劉麟則恨恨地瞪着父親，不知說什麽好。劉豫走到今天這一步，和他優柔寡斷、患得患失的性格有直接關系，但今天已經走投無路了，劉麟決意铤而走險。不願再跟着父親一條道走到黑了。

劉麟極力勸說，劉豫則遲遲拿不定主意。劉豫還是那句話，時間太短，準備不足，而劉麟則說，把軍中諸将召到帥帳，從者爲兄弟，不從者爲敵人，當即誅殺，以此血腥手段強行鎮制軍中将領，确保萬無一失。

父子兩人意見相左，争執不下，最後劉麟不得不讓步。劉豫是漢軍主帥，此事沒有劉豫那是絕無成功的可能，所以劉麟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向劉豫提了一個建議，再找兩個心腹之人共同商議，父子兩人這樣争下去于事無補，毫無意義。劉豫接受了這個建議，他也的确需要聽聽更多人的意見。

劉氏父子很快找來兩個人。一個是劉豫的侄子劉猊，一個是劉豫的妻舅孔彥舟。

這兩個人突聞劉豫要投奔虎烈軍。十分吃驚，但旋即表示堅決支持。他們最初追随劉豫投金，爲蕃人賣命，以爲可以保住榮華富貴，誰知一轉眼的功夫，天下形勢變了，李虎南征北戰，屢戰屢捷，如今更是在中原包圍了山東金軍主力。他們再度墜入深淵，走投無路了。正在他們殚精竭慮，尋找出路的時候，卻聽到這樣的好消息，當然喜出望外了。他們也曾想過投奔虎烈軍，但以他們的身份和地位，即使跑過去了估計也沒有好下場。劉豫就不一樣，有身份，有地位，有權勢，有軍隊，重量級人物，投過去就能改變戰局，影響天下大勢。如今既然劉豫有心換主子，另找靠山，他們這些小羅喽當然要跟在後面亦步亦趨，繼續吃香的喝辣的，享受榮華富貴，多好的事啊。

這兩位異口同聲，堅決支持，恨不得馬上跑到對面舉起虎烈軍的旗子。這讓劉豫更加舉棋不定了。

“下面各軍将領會不會有人反對？”劉麟當着父親的面故意問道。

劉猊和孔彥舟相視而笑，心想你們父子都在謀劃投奔虎烈軍的事了，其他人怎麽想的還用說嗎？如果不是因爲位卑權輕，沒有份量，估計一大半漢軍将領都跑到對面去了，哪裏還會留在這裏等死？兩個人把下面的情況一說，劉麟決心更大，而劉豫也動搖了，再度傾向于陣前倒戈。

“你把詳細的情況對他們說說。”劉豫說道，“時間不多了，半個時辰内我們必須拿出具體對策，否則就來不及了。”

來不及了？什麽意思？劉猊和孔彥舟頓時緊張起來。

“完顔撻懶要對我們下手了？”劉猊吃驚地問道。今天下午，五千奚人馬軍突然趕到西線戰場，并在漢軍大營後方駐紮，這明顯就是監視。漢軍将士因此又驚又怕。誰願意有人拿把刀站在自己身後，讓自己的生命時刻受到威脅？所以形勢更緊張了，更多人打算逃跑了。

“事情比你們想像的更複雜。”劉麟擔心父親又變卦，急于拉兩個同盟者，馬上把自己昨夜面見嶽飛以及相約共擊金軍的事詳細說了一遍。

劉猊和孔彥舟非常震驚，劉氏父子竟然在神不知鬼不覺之下走到了這一步，接下來的事不過是按照約定陣前倒戈，然後與虎烈軍共擊金賊而已。“還有什麽好猶豫的？距離虎烈軍攻擊時間不足兩個時辰了，趕快制定具體實施部署吧。”劉猊急切說道。

“現在最大的威脅就是那五千奚軍。”劉豫說道。“我們的一舉一動都在他們的監視之下，稍有異常必定會引起他們的警覺……”

“現在還顧得上他們？”孔彥舟了解劉豫的性格，毫不猶豫地打斷了他的話，“我們現在隻有投奔虎烈軍才能活下去，如果繼續爲女真人賣命，肯定是死路一條，不是死于女真人之手，就是死于虎烈軍的刀下，兩相比較，該作何選擇，還用得着考慮商量嗎？”

“叔父。現在不能猶豫啊，此事非同一般，一旦事洩，女真人馬上就會殺我們，而兩個時辰後虎烈軍就會殺來，我們腹背受敵，必死無疑啊。”劉猊也勸道。

“當斷不斷，必受其亂。”劉麟鄭重說道，“當初你獻城投降是爲了保全城内百姓的生命，如今陣前倒戈，不僅僅是爲了這裏的幾萬山東兒郎，更是爲了中土能夠早日統一，能夠讓千千萬萬的中土百姓安居樂業，過上好日子。爲此目标，難道不值得舍命相搏嗎？”

劉麟這番話說得義正嚴詞，劉豫再也沒有猶豫的理由，他咬了咬牙，強自克制心裏的恐懼，低聲說道：“馬上拿出一個具體對策，然後我們分頭行事，務必于子夜之前做好所有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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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六日，深夜，亥時四刻，虎烈軍都統司所在的軍營裏燈火通明，傳令兵和斥候往來飛馳，急驟的馬蹄聲此起彼伏，氣氛緊張得讓人窒息。

帥帳裏，嶽飛和王淵并肩站在地圖前，看着孫革、黃縱、高宣武等僚佐不時在地圖上做出标注。

“截至到目前爲之，方進的虎衛軍、阿巴頓的虎烈二軍、張憲的十軍、牛臯的十一軍、傅秀國的十二軍、趙仁彥的十三軍、韓世忠的選鋒軍、吳玠的二十軍、胡立濤的射糧軍已經在西線戰場全部就位。”

孫革神情興奮，指着地圖對嶽飛、王淵說道：“據斥候回報，戌時四刻，金軍在大營裏點燃了三堆篝火。這是我們和劉麟約定的信号，如果一切順利，他就在我們攻擊之前點燃三堆篝火。現在看來，劉豫、劉麟遵從了約定，大軍在攻擊之初将得到他們的幫助。完成預期目标。”

“其它戰場可曾發現金軍有異常活動？”王淵問道。

“沒有，到目前爲之，我們沒有接到這方面的消息。”孫革說道，“完顔撻懶恐怕想不到劉豫會這麽快背叛他。據說完顔撻懶到了山東後，與劉豫相處得非常好，對他很信任。”

“他們之間有什麽信任可言？”王淵冷笑道，“不過是互相利用罷了。北線各軍是否已經抵達攻擊位置？”

“劉錫的十四軍、張俊的十五軍、王德和郦瓊的軍隊，還有開封地方軍，都已經做好了攻擊準備。”孫革回道，“北線主帥王玶擔心攻擊開始後，完顔撻懶狗急跳牆，要帶着主力向北突圍，所以請求都統司在接到他的救援後，要以最快的速度調遣馬軍支援，以免讓完顔撻懶乘機跑了。”

嶽飛微微點頭，“你告訴他，都統司已經考慮到了這個問題。劉光世、盧俊義和宋江就在他的背後，就算完顔撻懶突破了他的一道防禦，我們還有二道防禦，還有足夠的時間派遣援軍。”

孫革急忙答應，繼續說道：“東線的渤海軍、殿前軍，還有苗傅的兩萬軍隊也已經做好攻擊準備。南線辛興宗的三萬軍隊随時可以投入戰場。”接着他撫須而笑，“半個時辰後，攻擊開始，中土形勢也将從這一刻開始發生驚天變化。”

嶽飛和王淵互相看看，兩人雖然面帶笑意，但彼此都能感受到對方心裏的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