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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孫康甯沒有直接拒絕，而是以各種理由予以搪塞，總之一句話，在過去的幾個月裏，聯合商會已經向朝廷賒貸了六千萬貫左右的錢糧和其它戰争物資，這已經是聯合商會所能籌措的極限了。如今西征雖然勝利了，聯合商會賒貸的錢财沒有打水漂，但以目前中土分裂的嚴峻形勢來說，戰争還将一直持續下去，而朝廷所推行的财經制度改革短期内看不到成效，尤其賦稅制度改革直接造成了朝廷賦稅收入的減少，未來幾年内朝廷事實上無法償還這筆巨額錢财。這種情況下，朝廷一而再再而三向聯合商會借貸，不僅僅是一種竭澤而漁的短視行爲，更嚴重阻礙了工商業的發展，繼而導緻朝廷的财經變革停留于空談，無法實施。

由此，長孫康甯有理由懷疑這是朝廷的陰謀，先以冠冕堂皇的理由擄掠巨商富賈的财富，然後伺機給予沉重打擊，從而達到打擊工商業發展，阻擾變革的目的。

長孫康甯這番話讓李綱勃然大怒。李綱爲人剛直，而剛直的人脾氣一般都很大，眼睛裏容不得沙子。長孫康甯公開和朝廷對抗，懷疑朝廷用心險惡，這實在無法讓人容忍。李綱因此沖着長孫康甯怒聲吼道：“你的

錢隻有王妃可以借，我卻不能借，難道說漢王府比我東西兩府的權力還要大？”

董小醜一聽臉色就變了。這種話也能說？你李綱可是宰相，堂堂一國的宰相說出這種話，後果太嚴重了。你這不是把矛盾公開化嘛，這對穩定長安局勢有什麽好處？董小醜本想勸勸，但看到李綱氣得怒目圓睜，面紅脖子粗得直喘氣，他也不敢權了，這時候勸就是火上澆油啊。董小醜暗自搖頭，有時候他看到李綱就像一頭桀骜不馴的野公牛在朝堂上怒聲咆哮，他就在想，李虎爲什麽要讓李綱做宰相？以李綱這種性格做宰相，權力鬥争會公開化、白熱化，這對局勢有什麽好處？他想不通，不知道李虎到底是什麽意思。

長孫康甯泰然自若，無所畏懼。他心想你李綱這句話算說對了，雖然漢王府的權力不可能比兩府的權力大，但漢王府的主人是李虎，而李虎的權力淩駕于朝廷之上，我當然要把錢借給李虎了，然後由李虎把錢放進國庫，由朝廷統一調配。某種程度上，這也是确保李虎權柄，确保李虎可以牢牢控制朝廷的重要手段之一。這世上做任何事都要錢，朝廷沒有錢，官僚的俸祿和補貼發不出來，人都養不活

，還治什麽國？

李綱跑來借錢，長孫康甯把.這錢借了，那這錢李綱就能自由支配，而李虎就被動了。其實說白了權力的背後除了武力外還要财力，這是支撐權力存在的兩大基礎，缺一不可。在這個年代财力的大小不是真金白銀，而是糧食絹帛這些實際物資。在各種條件差不多的情況下，誰掌控了更多的物資，誰的實力就更強悍，這是毋庸置疑的。

目前在長安，李綱就算是長孫康.甯的親爹，長孫康甯也不會把錢借給他。這關系到“站隊”的問題，長孫康甯若想前程似錦，那就要緊緊抱住李虎的大腿，和虎烈人站在一支隊伍裏，否則他死定了。

長孫康甯擺明了就是不借錢，.我有錢也不借給你，不借給朝廷，而是借給李虎，借給虎烈府，你能奈我何？

李綱氣得咬牙切齒。今後的路還長着，我們走着瞧。.李綱怒氣沖天的走了。

他今天來，以朝廷的名義開口借錢，事先也是經

過.一番考慮的，他必須要了解一下，當李虎西征勝利滅亡西夏取得顯赫功勳後，李虎在長安的權勢是不是無法遏制了，議事堂的宰執大臣們是不是在繼皇帝之後也成了擺設，東西兩府是不是淪爲了大帥府的執行機構。

試探的結果讓他非常憤怒，非常痛苦，他不知道.用什麽辦法才能挽救大宋國祚，他必須在維護趙氏皇帝和維護中土百姓之間做出選擇。以他的性格做出何種選擇是可以預見的，但這意味着身死族滅，他的實力根本無法與李虎抗衡，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延緩李虎篡奪大宋江山的步伐，從中尋找力挽狂瀾的機會。

李綱坐在馬車.裏想了很久，當馬車駛進皇宮抵達都堂（即議事大堂，也就是宰相處理政務的地點。）的時候，他才發現董小醜已經進了樞密院，而自己竟然忘記打招呼了。今天他盛怒之下脫口而出，把埋藏在心裏的話說了出來，這句話董小醜未必會告訴漢王妃，但長孫康甯一定會說，這勢必會激怒漢王妃，所以他希望董小醜出面斡旋一下，盡量緩和朝廷與虎烈府之間的矛盾。

漢

王妃已經不是過去那個在遼西、在大同虛心向李綱求學的小婦人了。在過去的幾年裏，李虎南征北戰，虎烈軍政基本上由羅思南代理，羅思南因此迅速成長，并逐漸形成了強悍霸道的行事風格，這種風格的形成固然與她要強力鎮制虎烈軍裏那些飛揚跋扈的軍帥有關，也與她本身性格分不開。相比起來，李虎的行事風格就很圓滑變通。在長安的時候，李虎給足了皇帝和朝廷的面子，任何決策都要經過議事大堂的最後議定，即使有争執也是以說服爲主，很少獨斷專行，雖然結果都是一樣，但這個過程卻讓宰執大臣們充分行使了參政議政的權力，雙方的矛盾也因此得以緩和，避免了不必要的沖突和麻煩。

羅思南到了長安，她的強悍霸道的行事風格也随之而來，長安的形勢随之緊張起來，大帥府、虎烈府與議事大堂之間的矛盾随之公開化并越來越激烈。李虎到前線打仗去了，他把變革的具體實施交給了羅思南，而羅思南霸道的風格正好有利于變革政策的推行。現在的議事大堂已經成了一個傳令機構，各種決策交給三省和樞密院十二房執行，宰執大臣們都成了擺設。不過，羅思南也沒有讓他們閑着。李複現在專門組織關學弟子搞學術研究，羅思南希望新關學要

符合變革的需要，爲變革服務。趙明誠則專門研究科舉制度的改革辦法。劉?做爲朝廷的監當使臣到各地監督賦稅的征繳事宜。李綱要總領東府内三省和外朝機構，事情本來就多，想閑也閑不下來。

羅思南這種獨攬大權的霸道做法當然引起了相當一部分官員的憤怒，很多人控制不住上書彈劾，或者在朝議和其它場合予以指責。羅思南的手段非常厲害，隻要給她知道了，馬上趕出長安，運氣好的到地方任職，運氣不好的則直接罷黜。

李綱爲此事已經不止一次和羅思南争吵，雙方現在的關系非常緊張，但考慮到目前的形勢，李綱還是盡量克制，畢竟羅思南在幕後，他在幕前，一旦矛盾公開化，後果難以預料。好在西征勝利結束，李虎很快就要回來了，這幾個月痛苦的日子總算熬到了頭。

李綱下了馬車，徒步走向了樞密院。今天的事無論如何需要董小醜出面，而他本人不願意向羅思南道歉，更不願意屈尊去漢王府，宰相的面子還是有維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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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小醜在長安政治格局中起到了平衡作用，這也是李虎讓羅青漢在外領軍，讓他在長安主持樞密院的重要原因。

即使沒有李綱的委托，董小醜也要親自趕到漢王府向羅思南解釋，免得兩人的矛盾驟然激化。黃昏的時候，董小醜驅馬趕到漢王府。在書房裏，他不但看到了羅思南，還看到了長孫康甯。這家夥的速度果然快，看他笑容滿面的樣子，顯然和羅思南的談話非常愉快。

羅思南剛剛請董小醜坐下，長孫康甯就識趣地站起來告辭離去。

“他來幹什麽？”董小醜笑着問道，“那些人還想馬上趕赴賀蘭山？”

“我覺得讓他們去一趟也好。”羅思南說道，“西北急需穩定，靈、夏一帶的恢複也需要他們出錢出力。大帥既然暫時不回來，那不如讓他們盡快趕去賀蘭山，和大帥商量一些具體的辦法，以便加快西北穩定的速度。”

“西北大戰剛剛結束，一切都很亂，而大帥又急着整軍和劃分新的行政區域，事情非常多，哪裏顧得上理睬他們？”董小醜搖搖頭，“他們的目的是去搶錢搶地，這隻能給大帥添亂，根本幫不上忙。”

“這個我已經提醒長孫康甯了。”羅思南笑道，“我對他說，現在西北分成三大塊，其中平夏路由雲帥和鬼帥坐鎮，而這兩位是馬賊出身，要想從他們手上搶到好處可不容易。雖然大帥已經對聯合商會做過了承諾，但這些承諾要想完全兌現，還需要這兩位的鼎力相助，所以很多事可以直接和雲帥和鬼帥商議，無需麻煩大帥。”

董小醜馬上就從羅思南的話裏聽出了一些東西，他稍稍遲疑了片刻，問道：“這是大帥的意思？”

“就知道瞞不過你。”羅思南嬌笑道，“大帥來信說，這次雲帥和鬼帥非常爽快地交出了軍隊，我們不能虧待了他們。”

董小醜眉頭微皺。李虎沒有把西北整軍的決定事先禀奏朝廷，所以當消息傳回來的時候，大家都很吃驚，尤

其是侯概和張高兒主動交出軍隊，更讓董小醜、黃涉、霍六哥等人難以置信。難道李虎是用錢買下了飛雲軍和閻王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