彥高舉着戰旗,站在街道的正中央。[]****<>
五千名義軍将士擠滿了街道,站在他的左右兩側;遠處,更多的義軍将士正在飛奔而來,默默地加入到隊伍中間。
數百名青壯赤着上身,拿着武器,殺氣騰騰地望着城牆缺口,等待着攻擊的一刻。
金軍的攻城槌還在撞擊,他們要撞開更大的缺口,以便讓更多的突擊士卒能夠在第一撥的攻擊中殺進城内。
武清城樓上,鼓聲如雷,殺聲震天。金軍攻得更猛了,而守城的義軍将士也知道城到了生死一線之間,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以命搏命,以自己的生命和鮮血來戍衛這座城池,保護這片土地。成百上千的人倒下了,成千上萬的人沖上了城牆,這裏有義軍将士,也有百姓,他們拼命了,他們忘記了生死,這一刻,他們隻有一個念頭,用血肉之軀阻擊敵人,擋住敵人。
“轟……”城牆再度倒,缺口更大了,塵土飛揚之中,城外的戰鼓擂響了,金軍突擊士卒撒腿狂奔,殺聲驚天動地。
王彥猛地舉起了戰旗,縱狂呼:“誅殺金賊……誓死衛國……”
周圍的義軍士舉起手中武器,仰高呼:“誓死衛國……”
“誓死衛國……”
義軍将士叫了起來,吼來,滿腔的仇恨在身體裏爆,他們沖向了敵人,他們義無反顧,他們要用生命和鮮血重新築起一道堅固的城牆。
金狂奔。在呐喊們就象一支厲嘯地長箭。勢不可當。
義軍在狂奔。在咆哮。他們就洶湧澎湃地怒潮起驚天大浪狠撞向了城牆。
“殺……”金軍踩着石礫。沖上了缺口。
“殺……”義軍從塵土中沖出。迎頭痛擊。
長槍刺出。同時洞穿了對方地胸腹。鮮血噴射具具屍體倒下;刀斧飛舞。一下下剁進對方地身體嗥聲中。紛紛倒斃;箭矢如蝗。肆意吞噬着對方地生命;兩股洪流撞擊在一起。糾纏在狹窄地決口之處。血肉橫飛。
宗翰濃眉緊皺,一雙眼睛慢慢眯了起來氣凜冽。
他沒有想到大宋人竟然如此頑強,竟然用血肉之軀壘起了一道城牆。這道城牆太厚了掉一層,還有一層不勝殺,這種情況下敵一千自損八百,純粹就是拼消耗。
“把弓弩手調上來。”宗翰猛然回頭,沖着高慶裔厲聲叫道,“調一萬弓弩手,給我射。我倒要看看,這道人牆到底有多厚。”
一萬弓弩手迅速推進,列下密集戰陣,蓄勢待。
金敲響,金軍潮水般後撤。義軍歡聲雷動,沖過缺口,踩着金兵的屍體尾随追殺。
令旗擺動,戰鼓擂響,霎時間,萬箭齊,一團密集的黑雲沖天而起,接着又是一團黑雲……弓弩手連續射擊,箭雲一團團飛出,在空中彙成一道黑色雲潮,翻卷滾動,出驚心動魄的厲嘯。
義軍将士駭然止步。空中黑雲翻滾,如同張開血盆大嘴的蛟龍,一頭射了下來,“嗡”一聲釘進了缺口之處。
沒有人幸免,十萬支長箭瞬間釘進這片狹窄的戰場,覆蓋了任何一寸地方,牆内牆外,隻要是箭陣覆蓋之處,沒有人可以活下來。
“再攻……”宗翰用力一揮手,大聲叫道,“給我拿下城。”
戰鼓再起,金軍士氣如虹,再一次撲向城牆。
王彥推開了背上的屍體,艱難地爬了出來。
危機時刻,他的扈從保護了他,讓他活了下來,但眼前密密麻麻的屍體讓他痛不欲生,讓他生不如死。瞬間之内,上千人沒了,他們的屍體就堆在這道缺口裏,他們實現了自己的諾言,用自己的血肉重鑄城牆,但這道城牆沒有任何神作書吧用,它阻止不了敵人,保護不了城。
王彥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他看到了城外的金軍,看到了正呼嘯殺來的敵人。
“想進來?做夢去吧。”王彥舔了舔嘴唇,俯身從屍堆裏拽出一杆戰旗,高高舉了起來,然後轉身望向城内的街道,望向站在街道上的義軍将士。他們被剛才那一幕吓住了,密集的箭陣,駭人的嘯叫,突然的死亡,這一切,震懾了他們的心神,讓他們突然掉進了恐懼的深淵。
就在這時,一杆大旗出現了,一個挺拔的身軀高舉着戰旗,如同石雕一般屹立在死亡魂靈之上。
“殺金賊……”聲嘶力竭的叫喊聲劃空而起,猛烈地沖擊着他們的心靈,他們驚醒了,他們從恐懼中掙紮而出,他們沖向了那面大旗,他們瘋狂的叫喊着,他們踩着袍澤的屍體,一往無前,“殺……”
陽漸漸西斜,邯鄲城依舊固若金湯,金軍雖然想方一道口子,但大宋人用血肉之軀阻擋了他們。
宗翰憤怒了,他一次次下令攻擊,一次次用箭陣射殺大宋人,但大宋人前赴後繼,硬是用堆積如山的屍體築起了一道城牆,堵住了缺口。
血肉鑄就的城牆上,高高飄揚着大宋戰旗,它自始至終沒有倒下,它用狂舞的身姿告訴金人,沒有人可以擊敗它。
宗翰的憤怒爆了。他四次攻打大同失敗,這次南下攻打真定受阻,攻打再次受阻,城池仿佛就是橫亘在宗翰面前一道無法逾越的障礙,而這道障礙阻止他建功立業,甚至已經嚴重削弱了他的權柄,他再也無法忍受城池對他的挑釁,他要攻克,他要告訴黃龍府,他是女真人最強悍的勇士。
“傳令,連夜攻城,各軍輪番攻擊,今夜務必拿下城。”
時立愛膽怯地着宗翰那張因爲極度憤怒而扭曲的臉,乖巧地閉上了嘴巴,一句話也不敢說。
高慶裔猶豫了半晌,本想阻,但旋即又放棄了。邯鄲城是河北戰局的關鍵,拿下,宗翰才能建功,相比起來,宗望在沱河、葫蘆河連戰連捷,很快就要殺到大名府了,假如讓宗望的東帳大軍獨自奪取了大名府,全取河北,那麽吳乞買就可以依靠完顔、宗幹、宗望等人的支持,進一步集攬權柄,削弱勃極烈和其它女真部落大領的權力。這是宗翰所不願看到的事。西帳和東帳之争其實就是黃龍府權力鬥争的延伸,西帳如果未能在戰場上取得驕人戰績,其後果非常嚴重,不但會導緻黃龍府權力鬥争更加激烈,還會影響大金國的穩定。
“副帥,四門同,兵力過于分散。”高慶裔低聲說道,“我們整整打了一天,大宋人損失慘重,以我看,現在可以集中兵力于武清門,給邯鄲緻命一擊。”
宗翰點頭答應了,“即刻令。”
入時分,金軍集結于武清門下,一路猛攻城門,一路以攻城槌撞開大宋人以血肉之軀鑄就的城牆,繼續突破。
李綱、宗澤集結河北義軍,迅轉戰武清門。雙方殺得血肉橫飛,大宋人死傷慘重,對金軍恨之入骨,将士們徹底失去了理智,完全打瘋了,而金人勝券在握,也是竭盡全力,奮力拚殺。
一時辰後,金軍率先突破了城牆缺口。王彥身負重傷,一直堅持指揮,但河北義軍畢竟不是身經百戰的精銳,而且嚴重缺乏武器,在金軍狂風暴雨般的攻擊下,他們終于堅持不住,讓金軍突破了。
王彥先前已有準備,他在城牆缺口附近的街道上挖了一條條壕溝,溝中堆滿柴木。
金軍突破後,他馬上下令點燃壕溝,阻止金人馬軍的沖擊,從而迫使金人不得不轉入巷戰。
很快,武清門也被金軍撞開了,金軍蜂擁而入,但他們遇到了同樣的問題,那就是一條條燃燒的壕溝。河北義軍全部轉入巷戰,至死不退。
李綱背負雙手,站在街道的中央,望着遠處火光沖天的戰場,望着一隊隊蜂擁而入的金兵,望着在屋頂上在小巷内激戰的義軍将士,眼裏露出了一絲絕望之色。
他最終還是沒有守住,他非常感激這些無畏無懼誓死衛國的義軍将士,正是因爲這些人,河北還在,大宋還保持着龐大的身軀,但皇帝也罷、朝廷也罷,他們不願意誓死衛國,他們披着“衛國”的華麗外衣,暗中卻在做着“賣國”的無恥勾當,這些享受着“國”之榮耀的帝王和士大夫們本來應該是誓死衛國的先鋒,但事實卻無比的醜陋和卑劣,這些人不但背叛了自己的靈魂,也背叛了自己的“國”,他們是徹頭徹尾的賣國賊。
“李宣撫,你馬上撤離,馬上向漢王求援,請漢王死守大名府,确保京畿安全。”宗澤匆忙而來,急切說道,“邯鄲城守不住了,十幾萬金軍正在瘋狂殺入,我們最多隻能堅持到子夜。”
李綱笑笑,搖搖頭,“不知道嶽飛能否救出姚古。”
“那已經不重要了。”宗澤歎道,“你要受到責罰,種帥要受到牽連,你們都離開了,汴京勢必議和,必定要割讓河北,那才是最重要的事,而唯一能力挽狂瀾的就是漢王。請宣撫馬上撤離,請求漢王出兵。”
李綱堅決搖頭。他想到了真定城的李邈和劉翊,想到了他們正在真定城孤軍奮戰的身影。
“城在人在,城亡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