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東城門打開了,吊橋放下來了。
城外的遼軍吹響了迎戰的号角,一隊隊的士兵從各個方向向東城集結。
“咚咚咚……”城樓上,戰鼓擂響。
一杆大旗沖出了城門,馬上騎士打馬狂奔,風馳電摯,直奔平原。緊接着,一隊全副武裝的騎士高舉戰旗,像旋風一般沖過吊橋,然後驟然散開,如同一柄打開的折扇。
蹄聲如雷,馬軍出城了,小小的城門就象大堤上的決口,騎士們如同呼嘯的洪水,一路咆哮着,直沖戰場。
短短時間内,五馬軍就全部殺出了城池,他們緊緊跟在戰旗後面,一邊驅馬疾馳,一邊逐漸形成了雁行陣列。
遼軍沒有撲上來,馬步軍陣而立,嚴陣以待。
“轟……”兩軍相遇,聲驟然爆響,激戰開始了。
白鹿鎮。
金軍四面圍殺。宋軍結陣死守。戰空前激烈。
宗望端坐在戰馬上。全貫注地望着戰場。仿若石雕。挺直地背影仿佛蘊含着驚人地力量。讓人感受到強大地力量和自信。
劉彥宗從遠處策馬而至。“副。靜安城内地宋軍開始突圍了。”
宗望擡頭看看天色。然後招手把彥宗叫到了身邊。“告訴完顔懶。叫他一邊阻擊一邊後撤。把宋軍全部誘出城池。然後再包圍他們。”
“要不要先行分割?”劉彥宗說道。“宋軍有好幾萬。如果結陣死守。我們強攻地話損失會很大。不如先行分割。然後一口一口吃掉他們。”
“分割五萬大軍并将其逐個包圍。需要好幾倍地兵力。但我們現在沒有那麽多軍隊。”宗望微微搖頭指前方戰場。“還是先集中兵力把這裏地敵人吃掉。”
劉彥宗遲良久,欲言又止。
“你是不是擔心我們顧此失彼?”宗望笑着問道。
“副帥,眼前這股敵人氣勢很足,人人抱着必死之心,兩個時辰未必能吃掉他們。”劉彥宗臉顯憂色,語氣很謹慎,“姚古率軍突圍已經沒有退路,所有人都豁出去了,這種情形下,我們未必能擋住他們。如果這裏的敵人沒有吃掉,又讓姚古沖了過來支敵軍會合,士氣大振,我們再想全殲就難了。”
“全殲難度的确很大。”宗望笑道“好在我們還有葫蘆河這道天然屏障,即使不能全殲,也能予其以重創。殲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我不願意做不能做。
我們要想拿下河北,守住河北,和大宋劃河而治,必須擁有足夠的兵力,所以這一仗,我的要求是須以最小代價換取最大利益。”
劉彥宗連連點頭,“完顔才已經把葫蘆河上的浮橋燒掉了人插翅難飛。”
宗望想了一下,說道:“告訴完顔才他在葫蘆河南岸部署五千弓弩手,這樣大宋人即使殺到了河邊休想逃過河去。”
冀州,信都城。
折可求沒有選擇,擺在他前面的路隻有一條,那就是進攻。
淩晨時分他接到王的書信,軍隊過河了,太順利了,甚至沒有遭到金軍的阻擊,這足以說明一件事,葫蘆河北岸是個陷阱,金軍正張開學血盆大嘴,準備饕餮(taotie一餐。他不知道王能否救出姚古,更無法預測王和姚古的命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進攻,就是竭盡全力牽制一部分金軍。
天色剛剛放亮,折可存、折可緻、折可同、楊陵、韓世忠就各自集結了隊伍,做好了攻擊準備。
折家軍連戰兩天,損失近萬,如果在正常時期,這支軍隊基本上喪失了再戰之力,要後撤,要休整,但今天不行,今天必須繼續神作書吧戰,即使把軍隊打光了,也要堅持戰鬥。
将士們情緒高漲,依舊保持着高昂的士氣。他們知道李虎來了,虎烈軍主力到了,這一仗有勝算了,他們對接下來的戰鬥充滿了信心。
折可求召集各(營指揮,告訴他們今天要攻打衡水城,牽制金軍,而虎烈軍主力則趕赴武邑,會合王、張|:部,殺到靜安城救援姚古。他不能說實話,更不能洩漏李虎和虎烈軍主力根本沒有抵達冀州的消息,他必須維持這個謊言,利用這個謊言激勵将士們的士氣,帶着他們繼續戰鬥。
兩萬将士出發了,沐浴着朝陽,大踏步走向戰場。
所有人在離開之前,都把希望的目光投到了虎烈軍大營。那裏很安靜,戰旗招展,但将士們知道,他們馬上也要起程了,趕赴深州戰場,和金軍激戰。
折可求曾幻想着看到嶽飛集結軍隊,看到嶽飛帶着軍隊跟随自己一起殺向衡水城,但他失望了。
折可存、韓世忠等人也滿懷希望,但虎烈軍大營裏靜悄悄的,
何出戰的迹象。
折家軍義無反顧,直奔葫蘆河。
嶽飛站在轅門處,臉色陰沉,他沒有想到,折可求竟然帶着折家軍去送死。王渡過葫蘆河,基本上可以宣告他完了,而折家軍以重傷之軀攻打衡水城,勢必再遭重創,甚至全軍覆沒,西北這幫人瘋了,被汴京逼瘋了,完全失去了理智,個個變得不可理喻。
羅蘭、傅秀國、牛臯、董憲等人沉默無語,他們默默地望着折家軍,望着他們的背影消失在金色的陽光裏。
“嶽帥,我們就這樣看着他們去送死?”傅秀國忍不住了,他心痛,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他激動地沖着嶽飛大聲叫道,“如果虎王在這裏,他絕不會見死不救。”
“我不是虎王。”嶽面如寒霜,瞪着傅秀國,一字一句地說道,“我是嶽飛。”
“折家軍全軍覆沒,虎王饒了你。”傅秀國勃然大怒,“他們全完了,都死了,我們如何戍守河北?河北丢了,你如何向虎王交待?”
“我怎麽救?”嶽聲問道,“你告訴我,我怎麽救他們?我陪着他們一起去送死嗎?葫蘆河北岸有幾十萬金軍,我們這點人馬打過去,還不夠塞金狗的牙縫。
西北人瘋了,姚古已經賠進去了,們還要把折家軍賠進去,把河東禁軍賠進去。此仗過後,西北軍基本上算完了,河北戰局已經無力扭轉,就算虎王來了,也無法力挽狂瀾。”
嶽飛這句話讓衆将暗:驚駭。嶽飛的本事,大家看在眼裏,大半年來,他在河北縱橫捭阖,幾乎每天都在打仗,頑強支撐着河北北方三鎮,但現在他不得不後撤。從他的話裏聽得出來,他對形勢很悲觀,他看不到河北的未來。如果連他都絕望了,虎王還能創造奇迹嗎?
“鵬舉,不能放棄他們。”羅蘭走了嶽飛身邊,低聲勸道。
昨夜他把種師道的戰刀交給了飛,他看到嶽飛的眼眶紅了,淚水在眼眶裏打轉,他知道嶽飛不是鐵石心腸的人,但嶽飛是河北戰場虎烈軍的統帥,嶽飛要爲虎烈軍将士的生命負責,要竭盡全力守住河北,有些時候,嶽飛爲了顧全大局,不得不狠下心腸。
“我不知道還能不能救出他們。”嶽飛歎了口氣,“等盧帥和林帥來了再說吧,如果有機會,我不會放棄。現在對于我們來說,當務之急不是營救西北軍,而是守住大名府。大名府如果丢了,皇帝的禦駕親征也就是失敗了,而虎王也隻能于黃河一線設防,确保汴京,但河北就此落入金狗手中,他們劃河而治的設想極有可能實現。”
羅蘭無奈搖頭。嶽飛是個極有主見的人,而且性格剛烈,他絕不會盲目遵從在他看來完全是錯誤的命令。在别人眼裏,嶽飛這種做法可謂驕跋扈,但在羅蘭看來,嶽飛這是顧全大局,無可厚非。或許這也是李虎信任嶽飛,喜歡和欣賞嶽飛,并把戍守河北的重任托付給嶽飛的重要原因。
“盧帥和林帥要到下午才能趕到信都,今天我們幫不了西北軍了。”羅蘭指着遠處的信都城說道,“但我們可以幫助信都城内的百姓。乘着金軍還沒有過河,叫城内的百姓趕快撤離吧。”
嶽飛搖搖頭,“他們留在這裏,生存的機會更大。”
羅蘭的臉色頓時就沉了下來。傅秀國、牛臯等人也無法接受嶽飛的決定。現在金軍的河北策略已經改變了,這種改變表現在金軍對河北州縣的完全占據上,也就是說,金軍攻打河北,不再是擄掠财物,而是實際占有,這是大宋人無法接受的事實,但河北的百姓不知道,他們不知道自己要成爲亡國奴,不知道自己即将步燕雲和遼東漢人的後塵,淪爲蕃虜的奴隸。
羅蘭、傅秀國在北方飽嘗亡國之恨,而牛臯、董憲等人更不願意看到同胞深陷苦難,所以他們的想法非常一緻,想方設法要讓河北百姓撤走,撤到安全的地方去。
“今天這些人不撤,明天他們就會成爲金狗的奴隸,成爲金狗的财物,任由金狗宰殺。”羅蘭厲聲問道,“難道你要眼睜睜地看着他們墜入地獄?”
“百姓需要什麽?需要的是一口飯,一件衣,一間遮風擋雨的茅草屋,但我們能給他們嗎?我們給不了,他們就會死,就會死在逃難的路上。”嶽飛仰天長歎,“如果你要眼睜睜地看着他們死,看着他們餓遍野,那你就去信都城,叫城内的百姓撤離吧。”
嶽飛看看身邊的将帥們,痛聲說道:“我不會下這個命令,絕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