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城西南四十裏,樂昌鎮。
這座小鎮已經成了廢墟,牆垣倒塌,房屋焚毀,空氣中彌漫着一股刺鼻的焦糊和屍臭味。一群衣衫褴褛的百姓正在忙碌着,他們從瓦礫中挖出一具具屍體,然後擡到鎮外的樹林裏掩埋。
忽然,地面開始抖動,人們駭然四顧,隻見一股煙塵從西邊的地平線上翻湧而出,緊接着轟隆隆的聲音從翻湧的煙塵中沖天而起。
林裏的飛鳥受驚,一群群地展翅飛起,就象沒頭蒼蠅一樣在空中往來盤旋。
“金狗來了。”有人害怕了,大叫一聲,抱頭鼠竄,更多人的向樹林裏撒腿狂奔,但有一群人沒動,他們面色僵硬,呆呆地望着正從煙塵中沖出來的軍隊,好象吓傻了一般,就那麽站在原野裏,站在路邊,等待着魂歸天府的一刻。
戰馬奔騰,風馳摯,五彩缤紛的旌旗迎風狂舞。
“那是我們的軍隊,是虎烈軍……”人停下腳步,興奮地叫了起來,“虎烈軍來了,虎王來了……”
“虎烈軍,烈軍……”有人歡呼雀躍,手舞足蹈,掉頭向飛馳的軍隊跑了過去。
“虎王來了……”
那是一種自心底的聲嘶力竭的喊,那是在絕望中看到希望的叫喊,那是在黑暗中看到陽光的叫喊,喊聲在空氣中回蕩着……很快,藏匿在樹林裏的百姓沖了出來,他們奔跑着,叫喊着,哭泣着……
嶽飛高高舉起右手。号吹響。飛馳地戰馬慢慢減速馳地軍隊慢慢停下。
一路上。他們看到地都是這一幕。焚地城池鄉鎮爛地屍體。絕望地百姓……他們看得太多太多真定、中山、河間到沱河、葫蘆河。金軍所到之處。燒殺擄掠。欠下了一筆筆血債。
百姓們圍了上來。有地抱住了烈将士地跪在地上連連磕頭。所有人都在哭喊。都在盡情宣洩心裏地痛苦和憤怒。“虎王。報仇啊。給我們報仇啊……”
嶽飛下令就地休息。此處距離信都城隻有四十裏了須先探明敵情。
斥候們飛奔而去。嶽飛和幾位将帥走到百姓們中間安撫他們。面對一雙雙流淚地眼睛。嶽飛痛苦不堪。他不知道說什麽好。曾經有段時間。他信誓旦旦地告訴這些人可以保護他們。但最後他無法兌現諾言。後來他改變了主意叫百姓們撤離。盡可能往南面撤離結果更慘。有錢有勢地到哪都能生存下去。但這些一無所有地百姓不行開了家鄉。離開了土地。他們根本無法生存。等待他們地隻有死亡。
事實很殘酷,非常殘酷,這些人若想生存,隻有待在家鄉,守着那一點點土地,雖然他們可能會被金狗殺死,但等到金狗占據了這片土地,金狗就需要他們耕地産糧,他們反而能生存下來。亂世中,殺人如屠狗,人命如草芥,這些可憐的百姓就象洪流中的浮萍,随波逐流,自生自滅。
嶽飛眼含熱淚,揮舞着拳頭,告訴身邊的百姓,我們會擊敗金狗,我們會把金狗趕回荒漠,我們會保護你們……他一遍遍重複着這些謊言,一次次忍受着良心的折磨,他的心在滴血,他的淚水在不停地流淌,他默默地告訴自己,今生今世,我一定要實現自己的諾言,即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信都城下,宋金兩軍激戰正酣。
金軍在兵力上占據了優勢,尤其宗弼把三千猛安謀克投進戰場後,宋軍的反擊勢頭被徹底遏制,隻能固守戰陣,和金軍拼死鏖戰。
三千猛安謀克,三千養精蓄銳的精銳馬軍,對準宋軍的右翼雷霆一擊,當即把精疲力竭的折家馬軍打得狼狽不堪。折可同在戰場右翼的攻擊有個重要目的,那就是撕開金軍的戰陣,打通進城的通道,這樣即使金軍援兵到了,折家軍也能撤進城内,據城堅守,但這個攻擊意圖失敗了。
金軍的援兵到了,烏塔和耶律醜和尚帶着軍隊趕到了信都城下。
宗輔帶着他們在一個地勢稍高的坡頭上仔細觀察戰場。
“這支軍隊就是西北最有名的折家軍。”宗輔笑道,“他們的确很厲害。昨天下午打了一仗,今天又打到現在……”他擡頭看看天上的太陽,“今天大概打了快四個時辰了,他們不但沒有撤退,反而越打越兇,大有一副與我們同歸于盡的架勢。”
“我們損失大嗎?”烏塔問道。
“估計有七八千人死在了這裏。”宗輔看看耶律醜和尚,“契丹人的漢軍在我們的調教下,神作書吧戰非常勇敢,和過去完全不一樣了,雖然這一仗他們損失很大,但至今沒有氣頹,依舊攻勢如潮。”
耶律醜和尚不敢和宗輔對視,低下了頭。宗輔這句話其實是奚落醜和尚。
當年遼軍和金軍打仗,打一仗輸一仗,成千上萬的将士被俘虜,而這些人
真人手上,馬上脫胎換骨,犀利無比,掉過頭來把花流水。如今到了河北戰場上,還是這批将士,把宋軍最精銳的西北軍殺得血流成河。
“對方的損失呢?”烏塔追問道。
“差不多。”宗輔說道,“折家軍的馬軍很不錯,另外他們的弓弩手非常厲害,密集的箭陣常常把我們壓得喘不過氣來。”
“不是他們的弓弩手厲害,而是他們的神臂弓厲害。”烏塔冷笑道,“這一仗結束後,我們至少可以繳獲數千支神臂弓,将來兩軍對陣,我們在箭陣上就不會吃虧了。”
“恐怕很難。”宗輔說道,“上次我們全殲種師中和他的種家軍,本以爲可以繳獲幾千支神臂弓,誰知那些大宋人在臨死之前把所有的神臂弓全部毀了,讓我們空歡喜一場。”
這時宗弼飛馬來好聽到宗輔和烏塔說起神臂弓的事,當即嗤之以鼻,“大宋人的優勢在弓弩和步軍戰陣兩相互配合,對我們的确有相當大的威脅。前些時候圍殲種家軍們就吃了虧。我們的優勢在馬軍,隻要我們把馬軍的優勢揮到極緻,就能戰無不克。”
“副都統可有什麽好辦法?”烏笑着問道。
“你們知黨項人的鐵繇子嗎?”宗弼故神作書吧神秘之态。
宗輔和烏塔互相看看,搖搖頭。宗弼目望向耶律醜和尚。耶律醜和尚倒是聽說過,于是給宗輔和烏塔解釋道:“黨項人的皇帝有一支衛隊三百騎,人馬皆重甲,刀槍不入,号稱鐵子。”
人馬皆重甲?宗輔大笑頭,“鐵人、鐵馬雖然刀槍不入,但失去了靈活性不是揮馬軍的優勢,而是困住了馬軍的腿腳,不可取。”
“沖陣倒是不錯。”烏塔不同意宗輔的法,“步軍一旦列陣,我們馬軍根本不敢正面攻擊如果有了鐵人鐵馬,正面沖陣,那勢必無堅不摧披靡。”
“這辦法第一次可以奏效,但第二次就不靈了。”宗輔不屑一顧“步軍可以在陣前設置拒馬、栅欄、溝壕,可以布車陣實在不行的話,可以先把鐵子放進去,然後用絆馬索困住……總而言之,鐵繇子這種東西完全限制了馬軍的揮,中看不中用。”
幾個人正在閑扯,戰場形勢突然出現了變化。遠處宋軍戰鼓如雷,馬步兩軍如翻湧的浪濤,同時展開了反攻。
“宋軍要撤了。”宗輔面色微變,冷聲說道,“看樣子,他們知道我們的援軍到了。”
“現在撤是不是太遲了?”宗弼擡頭看看天色,得意地笑道,“時候到了,可以動緻命一擊了。”
“進攻吧。”宗輔舉起馬鞭,沖着宗弼、烏塔和耶律醜和尚揮了兩下,“各歸本陣,攻擊。
”
宗弼、烏塔和耶律醜和尚躬身領命,打馬如飛而去。
令旗升起,金軍戰鼓擂響,驚天動地,決戰開始了。
信都城上,戰鼓聲震耳欲聾,數千軍民站在城牆上,爲折家軍搖旗呐喊,但所有人的臉上都是絕望之色,因爲金軍的援兵到了,而且正在撲向戰場兩翼,折家軍根本不是對手,眼看就要被包圍了,除非出現奇迹。
韓世忠猛然沖着錢定功大聲叫道:“打開城門,放吊橋……”
錢定功雙手扶着城牆,正緊張地望着戰場,突然聽到韓世忠這一聲怒吼,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戰,身軀不由自主地哆嗦起來,兩眼更是直勾勾地望着韓世忠,目瞪口呆。
韓世忠理都不理他,轉身就走。
錢定功幾乎窒息了,劇烈地喘了幾口粗氣,然後沖上去一把抓住了韓世忠,“你要幹什麽?”
“出城。”韓世忠面如寒霜,眼内更是殺氣凜例,“從金軍的左翼撕開一條口子,讓折家軍撤進城内。”
“撕開一條口子?”錢定功激動地叫起來,“你瘋了?金軍援兵到了,正從左右兩翼包圍折家軍,你拿什麽撕開一條口子?”
“我有三百敢勇。”韓世忠雙目盡赤,怒聲咆哮,“我拿三百條性命砍斷金狗的左臂。”
“不,不行,絕對不行。”錢定功扯着嗓子叫起來,“你這是去送死。三百敢勇死了,信都城怎麽辦?信都城不要了?”錢定功指着城牆上的百姓,指着聚集在街道上的百姓,拼命地叫喊着,“你看看,你自己看看,這些人都指望我們,你不能出城。”
“折家軍全軍覆沒,我們還能守住信都城?”韓世忠一把推開錢定功,冷森森地說道,“給我打開城門,立即打開。”
韓世忠飛一般沖下城樓,一邊跑,一邊舉手狂呼,“兄弟們,上馬,出城殺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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