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日,平州路。
張覺對代北的形勢不是很清楚,而柴雲也不敢說得很清楚,但從他所傳達的意思來看,李虎打燕京目的是占據燕雲,以燕雲爲藩鎮發展壯大。這符合張覺的利益需要,他不想離開平州路,他的利益都在平州路,李虎占據燕雲和他坐鎮平州路,目前還沒有利益沖突。
然而,等到渡過灤河,到達義軍大營,和高緣、吳雄見面之後,才知道自己想錯了。
李虎在信中詳細說明了北方形勢和他對未來幽燕形勢的推測,最後給出的方案是張覺投奔大宋,以平州路爲藩鎮,這樣既确保大宋收複了燕雲兩地,又确保了張覺的利益。
李虎之所以成爲大宋藩鎮,是因爲他獨自攻占了西京,收複了山後九州,他的實力太強了,而且可以幫助大宋戍守西北,但張覺就不行了,張覺的實力太弱,平州路太小,而且處在幽燕防線的要害位置,在這裏做大宋的藩鎮那就太危險了。
“虎王一定要放棄燕京?”張覺不能不問,他搞不懂李虎爲什麽要放棄燕京,難道李虎懼怕大宋?
“虎王的處境很艱難,如果他霸占燕京,背信棄義,大宋必定要報複。”柴雲隐瞞了虎烈府的北方策略,“大宋北伐雖然連戰連敗,但實力猶在,而且大宋和金國有盟約,西夏也有盟約,如果大宋聯合金人打燕京,聯合西夏打大同,虎王顧此失彼,恐怕敗亡在即。”
“虎王向汴京提出藩鎮之議,是以交還燕京爲條件。”高緣說道,“虎王念大家兄弟一場,幫你保住了平州路,你要感謝虎王。”
張覺心存疑惑。他比較了解李虎。知道李虎是一頭吃人不吐骨頭的狼,平白無故送給自己一個藩鎮,恐怕内中别有隐情。他打算親自到燕京去一趟,和李虎當面說清楚。
“虎王命令我們去榆關。”吳雄說道,“不管付出什麽代價,我們都要守住平州路。”
張覺猶豫不決。在沒有搞清楚李虎的目的之前,最好不要讓高緣和吳雄進入平州路,免得他們和田颢、吳撞天會合後,一口吃掉遼興軍,那自己可就什麽都沒了。但金軍氣勢洶洶的殺來,對平州路勢在必得,這一仗遼興軍的損失肯定很大,軍隊受損,對自己也十分不利。
“你放心。隻要擊退了金軍。我們必定撤出平州路。”高緣知道張覺地心思。笑着說道。“說實話。我們不出頭。金軍就會一直打下去。我們隻要在榆關露個臉。和金軍主帥打個招呼。金軍就會撤走。這對你有百利而無一害。”
張覺權衡再三。答應了。李虎地對手。凡事還是小心爲到達榆關。和田颢、吳撞天、楊華等人會合。
同日。高緣射書金軍。邀請金軍主帥會面。
宗望和高緣在兩軍陣前相見。雙方都很客氣。言談甚歡。
當天晚上。宗望撤軍。思銘督請宋軍即刻北上接管燕京。“使相考慮到宣撫司地處境。沒有直接向汴京報捷。而是請大同虎烈府奏報汴京。這可以給太師争取到至少十天地時間。”
童貫、蔡攸暗自吃驚。對李虎落井下石地行徑極爲憤怒。但這時已經顧不上許多了。還是趕快召集劉延慶和各軍統制商議北上地事情。
這天晚上的軍議沒有任何結果,楊可世、種師中、王、辛興宗、劉光世等人用各種借口拒絕北上,童貫和蔡攸其實也不願意去冒險,劉延慶知道自己被夾在中間,上面的要把責任推給自己,下面的要落井下石,反正完蛋了,自始至終一言不發。軍議最後,蔡攸放了句狠話,如果大軍不能在十天内開拔,大家一起完蛋。楊可世等人嗤之以鼻,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着,隻要要用我們,我們怕個屁啊。
吳思銘也沒閑着,他讓幾個扈從私下打聽到了楊志駐軍的位置,然後派一個梁山兄弟去找楊志。楊志聞訊大喜,親自趕來看望吳思銘。兩人相見後,楊志急不可耐地問道:“你怎麽到了漢王麾下?宋大哥他們呢?”吳思銘不慌不忙,把宋江二次起義失敗,梁山軍被折可存帶到西北,然後投到虎烈府的事詳細述說了一遍。
楊志沒想到自己離開梁山軍後,梁山還有這麽一番苦難,不勝唏噓。
“這次北伐失敗,你不會受到牽連吧?”吳思銘問道。
“我不過是西北軍的一個正将,我能有多大的罪責?”楊志歎了一口氣,“不過王統制就難說了,他搞得不好要被降職。”楊志是河東第十正将,受統制王節制。這次兩戰兩敗,王做爲前線五個軍帥之一,當然難辭其咎。
“我這裏有封信,是漢王寫給你地。”吳思銘從懷裏拿出信遞給楊志,“你看看。”
楊志疑惑不解,接過信粗粗看了一下,神色當即就變下,如果你們認爲漢王的建議可以幫助你們,那我們再好好談談。”
楊志站起來說了聲“謝謝”,匆匆而去。晚上,吳思銘被楊志請到了他的軍營。在軍帳裏,他見到了王、楊可世和種師中三位軍帥。
雙方寒暄了幾句,王當着吳思銘的面,把李虎的那封書信燒毀了。
“折家和漢王聯姻的事,我們知道,而且也知道原因。”王指指楊可世和種師中,“我們看了漢王的信,對漢王的好意非常感激。西征之時,必當竭力相報。”
吳思銘暗自吃驚,他萬萬沒想到這些西北将門竟然拒絕了李虎的好意。那麽接下來地事,他就沒辦法開口了。
“漢王對汴京的事大概不了解。”種師中接着說道,“當年劉法北上攻擊朔方,十萬西北将士全軍覆沒,童貫不但沒有罪責,反而加官升爵了,所以,漢王此計,根本扳不倒童貫,相反。可能會讓童貫和汴京地那幫人封王拜侯,漢王的所有功勞都給他們搶去了,搞得不好,還要倒打一耙,把北伐失敗的罪責推給漢王。”
“漢王不不知道童貫的厲害,我們知道。”楊可世撫須冷笑,“西北這些年打了多少敗仗,死了多少人,我們心裏最有算。但你看看,西北戰事所有的功績都是誰的?都是童貫的。童貫翻手爲雲覆手爲雨,敗仗經過他一番颠倒黑白之後,馬上也能變成大捷。”這個人無恥到了極點,爲了撈取權勢和功績,根本不管西北人的死活。”王怒聲說道,“自從他到西北後,我們打了二十年地仗,但西北的将帥有幾個人得到了封賞?”
“漢王想扳倒他,我們願意鼎力相助。但不能這麽做。”種師中語調沉穩,給人一種強烈地自信。“折家數次來信,其中屢屢提到西征和童貫的事,西征若想成功,必須推倒童貫,這一點我們承認。但這次的機會的确不好。”
“你的意思是……”吳思銘聽不懂,想具體問問。但這些軍帥們太厲害了,直接問恐怕一無所獲。
“收複燕京地功勞就是漢王的。請漢王直接禀奏汴京,把良鄉大敗地原因具實相告。這樣一來,劉延慶必定被童貫拿出來頂罪。”楊可世長得威風凜凜,說話也氣勢十足,讓人不由自主地産生一股懼意,“童貫在西北培植了幾個得力手下,劉仲武、劉法和劉延慶,這三個人一個老了,一個死了,還有一個這次如果獲罪下獄,那西北能出任統帥的隻有種師道和姚古。種帥已經緻仕回家,西北若有大戰,統帥必定是姚古,如此西征就有絕對地勝算。”
“但漢王的意思是盡快推倒童貫。”吳思銘小心翼翼地說道,“虎烈府和折家都認果由童貫主持,這一仗十分危險。”
“如果現在就要推倒童貫,唯一地辦法就是漢王拒絕交出燕京,然後和汴京讨價還價,這時汴京的主和派大臣們會群起而攻之,漢王則乘機要挾皇帝,迫使皇帝不得不把北伐失敗的罪責歸咎于童貫和王黼,以此來平息民憤,穩定汴京,拿回幽燕。”
吳思銘意識到西北人試圖挑起虎烈府和汴京的矛盾,這兩者之間的矛盾越大,西北将門的重要性也就愈發突出,當皇帝失去了童貫,急切間找不到代替者,隻能倚重于西北将門,這時候西北将門就能從汴京得到更大的利益。
西北人獲利了,李虎的損失卻大了,西北人地計策可謂精妙。
吳思銘考慮良久,覺得李虎不會采納此策。李虎急于撤出幽燕就是不想惹麻煩,而西北人的計策明顯就是挖坑讓李虎跳,李虎會上當?當然不會。
“十日之内,你們能否進駐燕京?”吳思銘問道。
王、楊可世和種師中互相看看,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燕京就在漢王手上,我們爲什麽要進駐?”楊可世大笑,“以我看,今年内是不可能地了,明年春天估計差不多。”
吳思銘駭然心驚。明年春天?這麽說,李虎豈不給幽變成這樣?
“當然了,如果漢王逼得狠,逼得汴京團團亂轉,逼得皇帝不得不答應漢王的條件,那麽我們可能早一點進駐燕京。”王笑道,“請你回複漢王,請他慎重考慮我們的建議,如果他願意和我們聯手鏟除奸佞,那麽大宋會越來越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