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虎趕到飲馬河北岸，巡視前沿戰陣。毛軍和高緣陪同左右。

高緣找了個機會，把毛軍拉到了一邊，“毛帥，你怎麽能說那句話？萬一雲帥和鬼帥……”

“總帥擔心的不是雲帥，而是張閻王。”毛軍笑道，“這次西征，我和雲帥一直在一起，對他有所了解。雲帥雖然也是馬賊，但他拉着隊伍造反，不是爲了生存，而是爲了殺虜複漢，據他自己說，他受李弘的影響很大，當初見到李弘，聽到李弘的傳道後，驚爲天人，矢志追随。相反，張閻王造反是被逼無奈，是被契丹人打的無處藏身了，隻好造反找條活路。”

“大山會盟後，張閻王一直想做盟主，和總帥有過節。另外，他和小毛驢、鐵匠、秃瓢這些人都一樣，都是被契丹人打的奄奄一息了，沒辦法了，隻好跟随總帥。這幫人資格老，對總帥又是知根知底，如果有了實力，難保不和總帥對着幹，甚至在關鍵時刻下黑手，所以總帥很忌憚他們。”

高緣一點就通。人在一起就是這樣，越是老班底越是隐患大，共富貴還可以，共患難就難說了。西征的時候，李虎不敢用他們，估計就是怕這些人在背後下黑手。

“萬一野狐嶺失守呢？”高緣想明白了，更害怕了。侯概和張高兒畢竟都是馬賊，尤其侯概，那可是有名的牆頭草了，誰敢保證他們不會倒戈？現在李虎沒有什麽前途，相比起來。投奔女真人就不一樣了。看看耶律餘睹就知道，人家多聰明，知道契丹人不行了，早早換個主子，一樣的享受榮華富貴。比在大遼的時候還要顯赫，将來也是大金國的開國功臣。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現在怎麽看。跟着女真人都比跟着李虎強。想想也是，李虎自己都要投奔大宋了，像張高兒這種人當然也要想想自己的前途了。仔細權衡一下，義軍裏的任何一個将帥都知道，投奔女真人是最好的選擇。李虎之所以不敢起用張高兒。估計原因正在如此。

張高兒在義軍裏也算元老級人物，如果他率軍投降女真。對義軍的士氣顯然是個嚴重的打擊，接下來很可能會帶動一大批人投奔女真，那時李虎就真的玩完了。

“野狐嶺不會失守。”毛軍笑道，“你知道總帥爲什麽到前線來？因爲形勢越來越糟糕，總帥必須打一場勝仗才能提振士氣，才能激起義軍将士的信心，所以馬上我們就要反擊了。我們這裏打赢了。戰場上的主動權到了我們手上，野狐嶺當然也就能守住了。野狐嶺安然無恙，雲帥和鬼帥也就沒有必要急着做出選擇了。”

高緣臉上的笑容很勉強，憂心忡忡。如果義軍打敗了，我是不是也要考慮投奔女真人呢？等各軍主帥趕到了九龍灣。

虎烈第六軍軍帥譚弘毅向李虎請罪。他把柏寶防線的第一道陣勢丢了，迫使大軍後撤到八棱山一線，死守第二道防禦陣勢。

“先不要急着請罪，先想着立功吧，然後就可以功過相抵了。”李虎把他扶了起來。安慰道。“你的第六軍将士大部分都是西京道的遼軍俘虜，他們在戰事最激烈的時候。沒有潰逃，而是堅守戰陣，已經難能可貴了，這說明這段時間你和你的手下們都沒有偷懶，練兵整軍卓有成效，你們有功勞啊。”

譚弘毅一聽，知道沒事了，偷着樂去了。

毛軍把戰場形勢和戰局發展的預測做了解說。李虎則把向大宋求援的事解釋了一下，征求将帥們的意見。這時候已經沒有人反對了，金軍大舉進攻，大同岌岌可危，義軍急需支援，他們巴不的宋軍馬上進入代北戰場。

“宋軍至少要兩個月之後才能進入代北，但女真人不會給我們這麽長的時間。”李虎說道，“如果我們一味的消極防守，和女真人拼消耗，我們拼不起，而且形勢對我們越來越不利，所以，我決定反擊。”

“我們不能指望契丹人，但我們的實力和女真人有差距，兵力嚴重不足，因此若想擊敗金軍，唯一的辦法就是集結優勢兵力在局部戰場上給敵人以緻命一擊。”李虎手指的圖上的柏寶和三義泉，“剛才毛帥已經對戰局發展做了預測，估計金軍要在戰場上的兩個側翼進行突破，從常理上來推斷，我們認爲金軍的突破方向在二龍山，目标是攻占宣德城，然後南下打三義泉，直殺巨寶，對我主力大軍實施包抄，從而迫使我們後撤。”

“根據耶律馬哥和董帥提供的消息，證實金軍正在向二龍山方向集結兵力。”

李虎停了下來，轉身望向帳内的一幫軍帥，正打算接着說下去，獨孤風突然叫了起來，“總帥，我要去二龍山。”

“你去二龍山幹什麽？”李虎明知故問。

“你不是要在二龍山集結兵力，圍殺金狗嗎？”獨孤風站了起來，“總帥，你是不是把我神龍軍忘了？我很長時間沒有打仗了，請你給個面子，這次讓我去二龍山過把瘾。”

“誰說我要在二龍山圍殺金狗？”李虎笑道，“不過，你的面子我不能不給，既然你要去二龍山，那我就把你調過去吧。”

獨孤風急忙搖手，“不，不，我不去了，我還是留在黑土台睡覺吧。”

帳内傳來一片笑聲。

“我們想的到的，敵人也會想的到，所以我們要反其道而行之。”李虎笑道，“女真人猛攻二龍山，擺出強攻之态，目的顯然是打算逼迫我們從九龍灣和柏寶一線抽調兵力以做支援，或者，全線後撤。”

“我們就後撤，後撤到巨寶莊一線。”李虎在的圖上畫了一個圈，“我們把所有的兵力集中到飲馬河兩岸，給追擊而來金軍以緻命一擊。”

完顔杲和完顔宗翰再度發生了争執。兩人雖然同爲勃極烈，執掌大金權柄，位高權重，但在代北戰場上，一個是内外諸軍都統，一個是副都統，完顔杲有最終決策權，所以争執也在所難免。不過，完顔杲和完顔宗翰比起來，宗翰更具有軍事天賦，而完顔杲自小征戰，戰績顯赫，在軍中的威信更大。

這兩人争起來了，其他人不敢随便插嘴。一插嘴，支持某人，那麽可能會讓另一方誤解，認爲你是他的人，那将來麻煩大了。運氣好的話，大腿抱對了，有可能飛黃騰達，但一旦抱錯了，那可就萬劫不複了。權力鬥争和打仗比起來，更血腥更殘酷。

打了十天，一無所獲，完顔杲覺的沒面子，很惱火，于是改變計策，集結主力猛攻二龍山，打算先把宣德城拿下來，然後從三義泉方向直殺而下，迫使義軍後撤。爲了能夠确保側翼的安全，完顔杲請耶律餘睹秘密派人招撫遼軍将領。

這件事已經進行一段時間了，有些金軍将領也接受了金軍的招撫，但因爲金軍攻擊受阻，這些人也就不着急了，先看看形勢再說。

完顔宗翰則極力反對。

上次他就獻策，要把主攻方向放在野狐嶺和二龍山，從而避開義軍主力的阻截，但完顔杲不聽，把主力放在飲馬河一線強攻，結果連打十天，一無所獲。損兵折将之後，完顔杲的驕狂有些收斂了，他吸取了教訓，改變計策了，但爲了面子，他沒有照搬完顔宗翰的計策，而是下令把完顔宗望從野狐嶺調了回來，把三路同攻改爲兩路同攻，把金軍的兵力優勢發揮到極緻。

這個計策本身沒有錯誤。一來遼軍很多将領已經被買通，契丹人和義軍的聯手共擊已經名存實亡，二來金軍也大概摸清了飲馬河一線的義軍兵力，女真人完全有把握以泰山壓頂之勢擊敗漢人。

誰知完顔宗翰卻建議把主力調到野狐嶺一線，集結十五萬兵力殺進奉聖州。那時完顔昱的援軍也到了，這樣金軍既可以兩路夾擊大同，又能兵進居庸關，随時準備殺進幽燕。

宗翰之所以提出這個計策，是因爲耶律餘睹從遼軍那裏的到消息，說大夏軍隊已經到了黃河邊上，代北形勢更複雜了。金軍爲了确保拿到西京和燕京，必須改變策略，先殺進奉聖州，牢牢控制兩個戰場的主動權。

完顔杲卻認爲，大夏人要趁火打劫了，稍有延誤女真人就會失去奪取西京的機會，而此刻宋軍已經北伐，女真人若想染指幽燕，太危險了。兩相權衡，還是先拿下西京最爲穩妥，不至于一無所獲。

兩個人争執不下，争執的重點就是女真人的攻擊目标到底是什麽。完顔杲認爲是西京，是代北，而完顔宗翰認爲是西京和燕京，是代北和幽燕，凡大遼疆域都是女真人的的盤。

完顔杲有戰場決策權，但完顔宗翰是勃極烈，他有權要求召集各軍軍帥們進行合議，然後請完顔杲按照合議結果進行決策。合議的結果讓宗翰大失所望，各軍軍帥們對大宋軍隊都很忌憚，他們認爲要遵守盟約，由宋軍打燕京，免的惹出不必要的麻煩。再說皇帝有聖旨，要求大軍在一個月内攻克西京，現在時間不多了，還是把宗望的主力調回來，全力打西京爲好。

完顔杲大喜，急忙下令調回宗望，集結主力猛攻二龍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