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守忠大約四十歲左右。高大結實。圓臉虬須。一雙眼睛有些小。眼神裏透出一股精明。他這句話剛剛說完。立即被一片駁斥聲所淹沒。這時候人人自危。巴不的快馬加鞭和耶律馬哥的主力會合。誰還願意待在城裏等死？叛軍來去無蹤。或許一轉眼的功夫。他們又來把城池包圍了。那時候想撤都撤不掉了。

不過。耿守忠的推測也有道理。畢竟叛軍的撤離充滿了詭異。從戰場形勢來分析。叛軍沒有理由撤離。除非耶律馬哥擊敗了叛軍。把耶律佛頂救出來了。兩軍會合。叛軍大敗。隻好全線後撤。但這個可能有多大？

耿守忠極力勸阻。蕭特末猶豫不決。他其實很害怕。既擔心撤退途中遭襲。又擔心待在城裏被困死。難以取舍。

“我們必須撤。”有位節度使說道。“目前情況下。大王救出耶律佛頂後。考慮到叛軍實力龐大。我軍士氣已喪。必然取消南下神作書吧戰。轉而返回西京。懷仁城距離西韓嶺大約六十裏。隻要叛軍在途中阻截。大王爲了确保主力的安全。必然會丢棄我們。”

這句話說出來後。蕭特末駭然心驚。連打幾個冷戰。事實上正是如此。叛軍太厲害。遼軍出師不利。剛剛走出西京就遭到叛軍的圍攻。試想耶律馬哥還敢打嗎？就算他想打。留守西京的蕭的裏底也不會讓他打。皇帝就更不要說了。那麽困守懷仁的軍隊随即斷絕了生機。隻有自生自滅了。

蕭特末再不猶豫。果斷下令。“撤。”

耿守忠還想勸阻。幾個軍官一擁而上。把他圍住了。不讓他接近蕭特末。戰場伏屍累累。慘不忍睹。尤其是河裏。因爲屍體太多。水流堵塞。形成了一個水流落差。

對岸。叛軍列陣而立。弓弩并舉。戰馬嘶鳴。蓄勢待發。

空氣中彌漫着濃烈的血腥味。恐懼随風傳遍了戰場。

耶律馬哥感覺透不過氣來。幾乎窒息了。這種恐懼很久沒有了。記的還是在東北路丢失鹹州的時候。被金兵追着打。上天無路入的無門。非常恐懼。今天這種感覺再度出現了。

耶律馬哥擡頭望望四周。心裏掠過一絲戰栗。我是不是掉進了陷阱。被李虎包圍了？

半個時辰前。遼軍斥候看到了驚人的一幕。數萬叛軍飛速南下。漫山遍野都是人。很明顯。叛軍在實施穿插包圍。所有人都勸自己哥放棄救援。馬上撤離。但自己沒有放棄。親自趕到前線督戰。皇帝手上就這麽多軍隊。能救多少算多少。自己在武家河南岸牽制攻擊的時間越長。耶律佛頂和他的西南軍就能逃出去更多。叛軍主力開始南下。說明耶律佛頂突圍成功了。這時候武家河一線的叛軍精疲力竭。他們擋不住自己的宮帳軍。隻要突破這道河流。自己就能返回西京。

至于六十多裏外的蕭特末和侍衛親軍。隻能丢給叛軍了。按照自己的判斷。叛軍南下包圍的目标是蕭特末。因爲戰場形勢對遼軍非常不利。自己隻有撤。自己手上有三四萬人。而且距離西京很近。耶律佛頂有可能整軍再來救援。叛軍吃不掉。相反。前鋒軍隻有兩三萬人。以步軍爲主。而且距離自己較遠。一旦被包圍。叛軍有很大把握全殲。正是基于這種猜測。自己要繼續進攻。要一直殺回西京。

然而。事實給了自己沉重一擊。誰能想到。耶律佛頂的五萬西南軍竟然在短短時間内全軍覆沒了。這簡直太不可思議了。叛軍主力到底有多少人？假如他們三倍甚至五倍于西南軍。那就有二十多萬人。也就是說。李虎還有足夠的兵力包圍自己。

“大王。不能再攻了。”耶律琥奇急切勸道。“後軍來報。他們遇到了渤海人。那幫反賊正在發力進攻。叛軍顯然已經包圍了我們。快撤吧。遲恐不及。”耶律馬哥閉上眼睛。心裏痛苦不堪。野牛原打敗了。情有可原。李虎有神靈幫助。今日西京一戰打敗了。卻再也沒有理由。而且後果極其嚴重。契丹人不僅因此丢失了西京。也丢失了大遼國祚。自己萬死難辭其咎。

耶律馬哥萬念俱灰。右手輕輕顫抖着。握上了刀柄。

“大王……”耶律琥奇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大王。這不是你的錯。這都是燕王的錯。這一切都是燕王的陰謀。我們都被燕王算計了。”

仗打敗了。統帥就要承擔責任。若想推脫罪責。那就要尋找理由。而最好的理由就是承認北府宰相蕭奉先的推測。承認燕王有篡僭之嫌疑。如此既成全了蕭奉先。也會的到皇帝的諒解。

“燕王如果陰謀篡僭。那麽他先前所推薦的皇統繼承人晉王就脫不了幹系。”耶律琥奇湊到耶律馬哥耳邊。低聲說道。“蕭奉先一心一意要讓秦王繼承大統。秦王是他的外甥。如果秦王做了皇帝。他就能把持權柄。此時此刻。我們也顧不了許多了。幹脆站在蕭奉先一邊。支持皇帝立秦王爲嗣。徹底和燕王翻臉。否則将來燕王如果真的篡僭了。我們一個都逃不掉。統統要給他陪葬。”

耶律馬哥連連搖頭。兩行老淚悄然滾出。

“大王。耶律餘睹叛逃。等于砍下了晉王的頭。如果不是燕王牢牢控制着燕京和軍隊。晉王早死了。”耶律琥奇冷笑道。“李虎突然殺進西京道。而且帶着幾十萬軍隊。事前燕王難道一無所知？這可能嗎？你相信嗎？李虎進入西京道之前。是要打燕京的。但燕王用一個女兒就解了燕京之圍。爲什麽？李虎沒有女人嗎？燕王的女兒是天仙嗎？笑話。這裏面一定有問題。尤其今日一仗。處處透着詭異。我們内部肯定有奸細。肯定有燕王的人向李虎密報消息。”

“不要說了。”耶律馬哥再也忍不住了。蓦然怒睜雙眼。大聲吼道。“不要說了。”

耶律琥奇策馬後退兩步。嘴角露出一絲嘲諷之色。然後沖着号旗兵揮揮手。“傳令。取道七峰山。急撤殺虎口。快。快……”

遼軍主力急速後撤。

董小醜馬上傳令。木桃李帶着虎烈第一軍迅速越過武家河。随後掩殺。胡家勇帶着怨軍。吳雄帶着虎烈第三軍。随後跟進。

“急告總帥、寶帥。耶律馬哥正在後撤。請他們小心防備。”

“再告毛帥、雲帥。遼軍主力正在後撤。請他們列好陣勢。準備阻截。”

謝智斌即刻傳令。過了片刻後。他忽然問道：“副帥。這一仗耶律馬哥慘敗而歸。他回去後怎麽向契丹皇帝交待？他的腦袋會不會掉？根據蕭和尚奴提供的消息。契丹皇帝身邊隻有耶律馬哥算是一位能征善戰之将。如果他死了。那對我們來說就是個天大的好消息了。”

董小醜笑着搖搖手。“對契丹皇帝來說。隻要你忠誠于他。打敗仗無關緊要。一樣能做官。一樣能享受高官厚祿……”忽然。他想到什麽。眉頭微皺。撫須沉思。過了片刻。他對謝智斌說道。“遼軍和西京應該保持密切聯系。而西京距離西韓嶺又非常近。西京沒有理由不知道西韓嶺正在激戰。”

“對。按道理西京應該派出援軍了。”謝智斌說道。“但據斥候回報。西京方向沒有任何動靜。難道……”他望着董小醜。遲疑道。“西京沒有軍隊？”

“如果西京有軍隊。耶律馬哥絕不會向後撤。他肯定要繼續進攻。”董小醜大聲說道。“傳令。叫胡家勇不要過河。即刻帶着怨軍。包圍西京。快。快……”

“再告木桃李。立即抽調虎烈第四将。急速北上長城。占據鎮川堡。切斷西京和長城以北的聯系。”

謝智斌不敢怠慢。馬上傳令。

蕭特末帶着大軍撤出懷仁城。全速北上會合耶律馬哥。

毛軍接到消息。大喜。馬上急告李虎。請他從渤海軍中抽調兩将馬軍予以支援。李虎聽說遼軍出城了。也是驚喜萬分。急告高寶龍。命他親自帶着兩将馬軍趕赴王家堡戰場。

午時兩刻。遼軍到達王家堡。

突然間。号角齊鳴。一支大軍從天際殺出。如同滔滔洪水。排山倒海。一洩而下。轉眼間。大軍殺近。戰馬奔騰。巨大的轟鳴聲震耳欲聾。

遼軍大駭。匆促迎戰。不待列好陣勢。一支大軍突然從側翼殺出。從密集的樹林裏呼嘯而出。騎士們勢如猛虎。擋者披靡。直殺敵陣。

遼軍猝不及防。側翼陣勢被沖垮。當即亂了。

蕭特末駭然心驚。恐懼不安。這時候他想起了耿守忠的話。懊悔之際。他下了一道足以摧毀整支軍隊的命令。撤回城池。

這個命令一下。各軍将帥無所适從。大軍瞬間就亂了。本來已經列好戰陣的。不的不撤陣；正在列陣的掉頭就跑；已經被義軍殺退的看到眼前亂哄哄的一片。幹脆哪裏人多往哪裏跑。很快。整個戰場上全部亂套了。

高寶龍帶着兩将渤海軍正面殺到。楚逍遙指揮虎烈第五軍随後掩殺。

阿巴頓指揮虎烈第二軍從兩翼圍殺。高緣的虎烈第四軍則堵住了遼軍的退路。

激戰正酣之時。駝子赢秦帶着雲朔軍支援而來。

一個時辰後。王家堡戰場上的殺聲逐漸減弱。遼軍全軍覆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