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顔婁室輕輕咳嗽了一聲,打破了帳内的沉默,“明日是否繼續攻擊?”
攻擊,這是所有金軍将領的想法。這一仗說得好聽一點,叫無功而返,說得難聽一點,其實就是打敗了,沒有達到預定的攻擊目的,當然是敗仗。打了敗仗,沒有完成皇帝下達的命令,上至統帥完顔宗望,下至這些軍中将領,都會受到懲罰。接受懲罰無所謂,無非是降職使用,又不會殺頭,但個人聲譽的損失卻是一輩子的事,一輩子背着打敗仗的壞名聲,做人擡不起頭,說話不能理直氣壯,這人活着就沒意思了。
繼續進攻,這是維護自己聲譽,維護自己個人利益,也是完成皇帝命令的唯一辦法。
不過,今天這一仗的損失太大了。粗略估計,蕃漢兩軍的傷亡人數大概在一萬三千人左右,或許更多。四萬大軍展開攻擊,結果卻遭受如此重創,這是戰前所有人都沒有預料到的事。仔細想想,這是輕敵所緻。假如重視義軍,假如大軍預先做好充足的準備,假如完顔婁室在與李虎的周旋中,事先對義軍防禦陣勢的威力有清醒的認識,假如完顔宗望率軍趕到衛州後,不急于進攻,而是先摸清義軍的虛實,此仗都不會打得如此慘烈。
現在說這些話都晚了,互相指責埋怨也沒用,互相推卸責任更無濟于事,當前最重要的是重整軍隊,繼續進攻,隻要能把四十萬漢人擄掠到手,今天的損失就能補回來,今天的過失就能挽救。
完顔宗望擡頭看看衆人,然後把目光投向坐在身邊的無顔先生。
無顔先生今天從懿州趕來了,他帶來了上京道的消息。
義軍從龍化撤退後,遼軍東北路都統耶律馬哥,東南路副都統耶律韓福奴随即兩路進軍,于三天前進駐龍化城。随後,耶律馬哥率軍東進,按時間推算,今天應該到了懿州地境。
粘罕手上的兵力雖然有限,但守一座城池還是綽綽有餘。另外,黃龍府已經對遼軍東征一事做出應對之策。黃龍府的軍隊一分爲二。一部向西,沿長春、泰州方向攻擊上京道,威脅上京。一部南下通州、鹹州,給懿州的粘罕以有力支援。
遼軍東征是三路并發,主攻方向是東京,所以皇帝下旨,由國論勃極烈完顔杲(gao)爲大軍統帥。坐鎮東京。指揮南路統宗望、鹹州路都統宗翰(粘罕)三路禦敵,務必阻敵于國境之外。
金國的南路就是指東京周圍地州縣,是與遼軍神作書吧戰的主戰場。去年年底,金軍主動出擊,攻占了遼國懿、衛、顯等七個州縣,當時的大軍統帥就是完顔杲。現在完顔杲又來了,正在南下東京的路上,他到了東京,宗望這個南路都統就要聽他的指揮。不能随意調兵,更不能想怎麽打就怎麽打了,所以。留給宗望的時間不多了,他若想扭轉戰局,必須抓緊一切時間,否則他這個南路都統估計保不住了。
無顔神情猶豫,欲言又止,遲疑了半天,還是沒有說。
“有什麽說什麽。”宗望笑道,“不要有什麽顧慮。”
無顔想了想。問道:“諸位認爲。如果繼續進攻,有幾分勝算。”
帳内再度沉默。
今天這一仗把大家打寒了。打了好幾年仗。還是第一次碰上這麽強悍地敵人,所以這些将領們都有些手足無措,心理上一時調整不過來,給打蒙了,不知道明天應該怎麽打。如果還是這樣強行攻擊,搞得不好又是損失慘重,如此一來,軍隊的士氣就沒了,對後續神作書吧戰極其不利。
大家都不說話,意思很明了。
無顔看看衆人,繼續說:“李虎已經拿下了蒺藜山,義軍正在向成州方向撤離,不出意外的話,明天黃昏前,義軍肯定能撤完。如果我們繼續攻擊,肯定會受阻于蒺藜山,最大的戰果不過是擄掠一些牲畜和辎重,至于人,一個都搶不到,這對扭轉戰局沒有任何好處,不過增加雙方的傷亡而已。”
“這一仗打完後,諸位可以想一想當前的形勢。”
“蕭幹連戰連敗,軍心渙散,不得不主動後撤到成州,他手上至少還有一兩萬人馬。憑借同昌城的堅固,蕭幹完全可以擋住李虎,雖然遼軍損失慘重,士氣低迷,精疲力盡,但義軍同樣如此。在這種情況下,李虎根本無法攻克成州。”
“這個形勢很明顯,義軍還是處在遼金兩軍地包圍圈内,還是深陷死地,而且由于今日一仗損失驚人,義軍地處境異常惡劣,幾乎沒有任何反抗的餘地。這時候,我們不應該繼續進攻,而是應該派個人去談談,或許,李虎已經放棄了。”
大家聽明白了,無顔的意思就是軟硬兼施,先兵後禮。現在仗已經打過了,把義軍打趴下了,奄奄一息了,李虎那個兇殘的漢虜也應該清醒了,放棄了。
有人同意無顔先生的看法,但有人則不以爲然。
兀術就是不以爲然者。他和李虎打過很多交道了,今天還面對面的厮殺,對這個人他算是領教了,不管是玩陽的還是玩陰的,這小子都是行家裏手,而且他還非常貪婪,他占你的便宜是越多越好,你想占他地便宜,門都沒有。仗打到這份上,你去威脅他,叫他放棄抵抗,怎麽可能?他要是放棄,拱手把四十萬漢人送出來,他就不叫李虎了。
“如果他拒絕呢?絕不放棄呢?”兀術問道。
無顔笑笑,很自信。
“義軍撤出龍化,做了一件很愚蠢的事,他們把龍化城一把火燒掉了。”無顔連連搖頭,“這等于告訴遼軍,他們撤退了。”
“今天是義軍撤退的第八天,也是義軍殺到蒺藜山地第五天,按照常理來推斷,北上圍剿的遼軍主力已經接到了消息,他們可能正在火速趕赴蒺藜山。也就是說。再有個五六天左右,遼軍主力肯定能達到成州。”無顔先生臉顯輕蔑之色,“李虎是個聰明人,他難道想不到?今日一仗打得越慘烈,他距離敗亡就越近,他完蛋了。”
兀術想了想。堅決搖頭,他覺得李虎是個瘋子,不管是做事還是打仗,都匪夷所思。無顔先生用正常人的想法去揣測李虎,根本就是錯誤的。
“不能把勝利寄托在一個瘋子身上。”兀術說道,“我們必須進攻,必須牢牢控制戰場上的主動。”
宗望、婁室等人連連點頭。同意兀術的看法。
無顔暗自苦歎。現在,他也不知道如何幫助李虎逃出這個毫無生機的包圍圈,不過,自己不能放棄,事情還沒有完全絕望,還有挽救地機會。
同昌城一片混亂,人喊馬嘶。鼓号聲此起彼伏,響徹黑夜。
北城城牆上,一隊隊地遼軍士卒嚴陣以待。一堆堆地篝火正在熊熊燃燒,火光沿着城牆一直向東西兩側延伸,照亮了城池前方的山林。
蕭幹神情緊張,兩手撐在城牆垛子上,眼睛一直盯着遠處那湮沒在黑暗中地山道。
一幫将帥和王府官員驚魂未定,人人恐懼,大家三五成群,小聲議論着撤退的事。到了這個時候。誰也沒信心守住同昌城了。叛軍正乘勝追擊而來。勢如破竹,憑借這座城池和數千恐懼地将士根本擋不住。
蒺藜山一仗敗得很慘。除了奚人伯德、楚裏兩部馬軍,其它軍隊全部陷沒。蕭幹逃回來後,看到耶律阿古哲,羞愧無語。阿古哲倒是很理解這位奚王,主動安慰,認爲完全守得住同昌城。
現在成州還有兩千守軍,加上逃回來的四千奚軍,城内共有六千人馬,糧草武器也很充足,守個十天半月絕對不成問題。另外,從川州增援而來的三千長甯軍明天肯定能到,這樣同昌城固若金湯。隻待燕王率大軍趕到,李虎和那幫反賊就完了,指日可滅。的轟鳴聲,聲音越來越大,漸漸群山回蕩,氣勢驚人。
叛軍追上來了。
城樓上的遼軍将帥惶恐不安,士卒們更是驚駭萬分。想想都很可怕,蒺藜山數萬軍隊被打光了,奚王僅僅帶着數千馬軍逃了回來,由此可以想象叛軍的強悍。反賊大王李虎是個殺人屠夫,如果他攻占了同昌城,勢必要血腥屠城。這座城池不是不安全,根本就是一座墳墓。
通州,今吉林四平市。
鹹州,在今遼甯開原市東北方向,距離沈陽大約兩百多裏。
國論勃極烈:
在金國的中央,廢除部落聯盟時地“國相”制,設立勃極烈四人,組成皇帝以下地最高統治機構。
早期的四位勃極烈如下:
吳乞買爲谙班(大)勃極烈。吳乞買,世祖第四子,完顔阿骨打死後,其繼任金國皇帝,即金太宗。
原國相撒改爲國論(國)忽魯(諸部統帥)勃極烈。
辭不失爲國論阿買(第一)勃極烈。
阿骨打弟杲(斜也)爲國論昃(第二)勃極烈。
後又增阿離合懑(阿骨打叔)爲國論乙室勃極烈,管理對外事務。
皇帝是金軍的最高統帥。遇有戰争,皇帝直接任命國論、忽魯勃極烈,統帥軍隊神作書吧戰。金國的軍隊,由猛安、謀克統領。占領遼東地區後,在遼東設置南路,鹹州地區設鹹州路,各路設都統或軍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