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夫人接到自家夫君的書信後，言聽計從，一切從羅青漢的安排去辦。

李虎沒有親人，隻有一個忠心耿耿侍奉左右的鐵鷹，不過李虎說過，鐵鷹就是我的親叔，而羅青漢也在信中說了，這門親事男方的家長就是鐵鷹，所有的事情都要和鐵鷹商量着辦。

漢人婚俗很麻煩的，首先要借媒人之手互通草帖，看看男女雙方的八字是不是合得來，如果雙方都是吉卦，再通定帖，寫上男女雙方的家庭情況。兩家家長都滿意，就可以相親了。相親是雙方家長見面，彼此中意，男方就要下定禮，女方則回禮。然後就是送聘，媒人定好下聘的日子，男方就要送聘禮，之後男方擇好吉日，就可以準備迎親了。

按道理這些事都要由媒人往來傳訊，如今媒人不在，老董又非要霸着媒人的位子，沒辦法，隻好把前面的事統統省略，就選日子迎親吧。

羅夫人和鐵鷹商量好了，于是做準備，誰知這事一傳開，總帥府的官員和各軍主帥馬上跳出來了，堅決反對，吵着鬧着說不行，總帥是什麽身份？虎王啦，虎王娶媳婦，哪能這樣随便？不行，要按規矩來，要合乎禮節，虎王是漢人的虎王，婚嫁之事要嚴格按照漢人的婚禮來辦，而且還要大操大辦。

李虎氣得兩眼亂翻，恨不得一人給一耳刮子，狗娘養的土賊，老子娶媳婦管你們屁事啊？簡直豈有此理，老子想怎麽娶就怎麽娶，你們管得着嗎？你們誰敢和我對着幹？

嘿，還就有人和他對着幹，而且還不是一個，一大幫子。

熊鐵匠，就是那個獨孤風，現在又到神龍軍做主帥了，神氣了，搖晃着個大腦袋，振振有詞啊，當初在龍化的時候，老羅親口說的，要我們大家神作書吧媒人，這有證據啊，老羅豈能出爾反爾？你叫他來，我要當面問問他，這老家夥是什麽意思？是不是看我們都不行了，給他女婿做小弟了，拽起來了。

這話說的，這不是挑起矛盾嘛。

鐵鷹趕緊息事甯人。娶媳婦本是喜事，尤其在這個緊要關頭，更能緩解一下緊張氣氛，誰知這幫土賊腰包鼓了，心氣高了，無法無天了，别的事管不着了，竟然管起虎王娶媳婦的事了。這事要是鬧大了，喜事變成壞事，算了算了，随這幫土賊去鬧吧，他們心裏憋着一肚子氣，無處發洩，好不容易逮到一個機會，可以名正言順的折騰李虎，豈肯錯過？

羅夫人因爲夫君不在，更不敢說話了，一切都聽鐵鷹的安排。

李虎把腦袋一耷拉，忍了，你們這幫土賊想怎麽折騰就怎麽折騰吧。嘿嘿，竟敢不讓我煮飯，你們等着，老子有辦法報複，回頭老子讓你們連女人都摸不到，饞死你們這幫狗娘養的淫棍。

嗬，你瞧這幫土賊高興的，正經事不做了，成群結隊做媒人去了。媒人很有權的，而且油水足，男女雙方都要哄着托着，好酒好菜招待，紅紙包不停地灑，就這樣他還要拿翹，不拿翹顯示不出他的重要神作書吧用，你的紅紙包要夠厚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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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涉匆匆返回，随其同來的還有完顔宗望的特使無顔先生。

黃涉此趟出使并不成功，到了甯昌城就被控制起來了，然後見到了粘罕，還是那句話，把四十萬漢人百姓留下，其它事好說。甯昌城的氣氛明顯不對，義軍在山城喊着要南下，軍民齊心，士氣如虹，金人當然感覺到了威脅，所以加強了城防，防備義軍發動攻擊。

無顔先生見到李虎後，語含威脅之意，告誡李虎不要冒險，你此刻發動攻擊，對義軍沒有任何好處。

李虎一直安靜地聽着，兩眼盯着無顔臉上的面具，心裏想着他是漢人，怒火慢慢地就起來了。

你就是漢奸啦，以前老爹就說過，自宋開始，漢人屢遭外族的屠殺和淩辱，漢奸勞苦功高，這世上，最最無恥的就是漢奸，這些人罪孽深重，即使打入十八層地獄也無法償還他們所犯下的滔天罪惡。

老子隻要活着，隻要手上有刀，老子除了殺虜就是屠奸，隻要是漢奸，老子就殺，決不手軟。将來後世人即使把我說成是血腥魔鬼，老子也要殺，不殺，對不起炎黃祖宗。

“你是一條狗。”李虎忽然笑了起來，“雖然你戴着面具，梳着小辮，但你不是蕃虜，你是漢人，你爲蕃虜做事，你就是狗，一條漢狗。”

李虎實在沒有心情聽他說下去，沖着鐵衛們揮揮手，“拖下去，打。”

鐵衛們早就一肚子火了，聞言大喜，一擁而上，拳打腳踢，當即把無顔打倒在地，拖着就走。這一打，把無顔的面具打掉了。黃涉看了一眼，馬上叫了起來，“慢着慢着……”他走到無顔面前，俯身看了看他的臉，失聲驚呼，“你是大宋人？”

無顔本想破口大罵，但還沒等嘴巴張開，徐大眼一腳剁在他臉上，痛得他慘聲長嚎，罵人的話又掉回肚子裏了。

李虎聽到黃涉的驚呼，馬上擡頭望了過去。他早就懷疑無顔是大宋人了，他的大宋話口音純正，一個蕃虜不可能有那樣的水平。黃涉神情很恐怖，就象看到鬼一樣。李虎很奇怪，低頭看向無顔，頓時駭然變色。

無顔那張臉太恐怖了，好象曾經被大火燒傷過，自額頭一下扭曲變形，完全不是人的臉。他的額頭上有兩塊刺青，上面的圖案文字很清晰。黃涉就是從這兩塊刺青上，辨認出他曾是大宋人。這其實不是刺青，而是一種刑罰，叫黥或墨刑，就是在犯人的臉上刺字，然後塗上墨汁，是一種屈辱刑，這種刑罰在大宋很普遍。

李虎馬上想到了老爹，想到了父子倆十幾年的逃亡生涯。都是大宋的冤魂，都是亡命天涯的淪落人，即使他現在是女真人的狗，但那也是無奈而痛苦的選擇，罷了，罷了……李虎揮手叫鐵衛們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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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有同情心，無顔這張臉讓人不寒而栗，由此可以想到他當年所受的痛苦，他其實也是一個殘廢人，一個可憐人。

鐵衛們紛紛退下。徐大眼同情心爆發，找了塊布幫他擦去了臉上的血，還把面具給他戴好了。

黃涉大概想到了自己，神情有些黯然，伛偻着幹瘦的身軀，坐回了自己席上。

無顔不再說話，整個人就象失去了靈魂一般，毫無生氣。面具掉了，那張臉暴露了，尊嚴喪失殆盡。那張面具不僅可以幫助他遮掩醜陋，隐藏秘密，更是他賴以維持生命的尊嚴。如今尊嚴喪失了，靈魂消逝了，生命似乎也正在離他而去。

大帳内死一般寂靜，各人都在想着各人的心思，氣氛變得十分凄涼。

良久，無顔先生從地上爬了起來，搖搖晃晃地向帳外走去。

李虎望着他的背影，腦海中蓦然浮現出老爹的背影，這兩個背影在他眼前倏然重合，竟然是那樣的相似。李虎心裏蓦然一痛，如果那是老爹，他即使做了蕃虜的奴隸，也絕不會背叛漢人，做一條蕃虜的狗。

李虎再也忍不住了，突然厲聲咆哮，“你是漢人，你身體裏流淌着漢人的血液，你的祖宗是炎黃，你睜開眼睛看看，這裏有四十多萬漢人，他們和你一樣，他們都是炎黃的子孫，身體裏都流淌着漢人的血液，我不管你和大宋有什麽樣的仇恨，但你是漢人，在四十多萬漢人兄弟面臨危難之際，你應該伸以援手，即使你是一條狗，也應該知道救助自己的兄弟，救助這些無辜的手足同胞。”

無顔停下了腳步。

大帳裏回蕩着李虎的叫喊聲，那聲聲咆哮如同陣陣驚雷，重重砸在無顔的心上，那顆塵封的心終于裂開了一道縫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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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顔猛然轉身，兩眼望着李虎，急促說道：“即刻南下，否則你就來不及了，連黑山都去不了了。”

李虎頓感窒息，“遼金議和成功了？”

“契丹人根本不願議和，他怎麽可能會忍受女真人搶他的江山？換神作書吧是你，你願意和一個昔日的奴隸稱兄道弟？”無顔冷笑，“契丹人一方面假神作書吧議和，一方面派遣使者出訪大宋。大宋皇帝當然不會承認自己有背盟之意，爲了表達自己的誠意，他甚至答應了遼國的要求，給予遼國以物資上的援助。”

“遼國皇帝雖然有了大宋皇帝的鄭重承諾，但還是不放心，又派使者出使夏國，請夏國皇帝出兵，寇掠大宋西北州縣，以牽制大宋人最爲強悍的西北軍。”

“這樣一來，遼國皇帝再不用擔心大宋背盟毀約，于是以圍剿遼東義軍爲借口，向上京道、中京道大量調派軍隊，準備攻擊女真人。”

“據女真人得到的最新消息，遼國皇帝已經下令了，調集四十萬大軍，兵分三路，從三個方向同時攻擊金軍。”

“東北路由耶律馬哥爲統帥，從龍化、山城方向直擊東京。東路由耶律餘睹爲統帥，從成州、衛州一線攻打東京。東南路由耶律大石爲統帥，從錦州、海北州一線攻打東京。三路大軍的總統帥是秦晉國王耶律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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