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不黑行嗎？不黑自己就要敗亡，那時百姓更苦，做女真人的奴隸，做兩條腿的牲畜，過着豬狗不如的日子，相比起來，自己甯願黑一點，遭人唾罵，也不能讓可憐的百姓墜入無底的深淵。

李虎忽然感覺心裏很痛，很苦，這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刻骨銘心的痛，刻骨銘心的苦，長這麽大，還沒有這麽痛過，這麽苦過。

“虎帥……”胡塗看到李虎臉色蒼白，表情痛楚，臉上的肉不停的抽搐着，以爲他身體不舒服，急忙站起來把他扶住，“虎帥，你是不是太累了？來，先喝點水，然後睡一覺。”

“不，不……”李虎推開胡塗，示意他坐在自己對面，有氣無力地說道，“你的主意很好，很好，就按你說的辦。你這麽有才，讓你待在老營委屈你了，這樣吧，你到總帥府出任支使吧，不過，大軍馬上南下，老營的事非常多，少了你不行，所以你暫時還是待在老營裏，幫助羅帥吧。”

胡塗喜出望外，沒想到自己一個主意就撈了個支使，那可是個大官啊，主掌度支，主管财政，權任極重，就是義軍的财神爺啊。

胡塗太意外了，激動不已，趴在地上就磕頭。還是虎王有眼光，一眼就看出我是個人才，不像耶律馬哥那個狗娘養的蕃虜，就把我當牲畜，想怎麽使喚就怎麽使喚。我跟了他十幾年，也不知道幫他賺了多少錢，結果就是一個老營的回易官。回易官是什麽？說白了就是一個賺錢的家奴，狗屁不是。

虎王就是虎王，就憑這眼光，這氣魄，将來必定是一代雄主。虎王啊，我胡塗今生今世就跟你混了，士爲知己者死，我他娘的豁出去了，做反賊做到底了。

不過他說了一大堆，卻沒有說到正題，到底如何解決兌現承諾的事？那可不是五千匹戰馬的事，而是關系到軍心穩定與否啊。

＝

李虎嘴一張，升了胡塗的官，等到胡塗激動完了，他又問了，接下來該怎麽辦？

胡塗心情好啊，再說話的時候已經有些控制不住，唾沫星子四射。

虎王是什麽人？仁義之王，言而有信，豈能因爲小小的賞賜而失信于人？所以賞賜盡管給，不但給這五千名曾經随同虎王一同奮戰的勇士，義軍将士也要賞，其它追随虎王造反的百姓也要賞賜，沒有他們長久以來的無償幫助，義軍怎麽會有今日的戰績？

嗬，這話說的，慷慨激昂的，李虎如果把這話說出來，勢必在整個山城引起巨大轟動，其威望不用說了，可以瞬間達到頂峰。試想，這世上到哪找這樣的老大？這就是送财菩薩嘛，以後不論遇到什麽樣的困難，也要跟在這樣的老大後面混，矢志不渝啊。

李虎哭笑不得。這個胡塗，不是糊塗，真是人中俊傑啊，這種匪夷所思的事都幹得出來。和他比起來，自己那不叫騙，也就是撒個小謊而已，胡塗的這個主意才是真正的欺騙啦。

胡塗越說越興奮。幾十萬頭牲畜派發下去之後，虎王的威望有了，信用有了，從士卒到百姓，都會爲你賣命。牲畜成了私人财産後，百姓們視若珍寶，誓死也不會丢棄啊。這樣南下過程中，幾十萬軍民會因爲虎王的無上威望而矢志追随，将士們會遵從虎王的号令奮勇神作書吧戰，百姓呢？他們因爲有了财産，會跑得更快，而牲畜因爲有了百姓的精心看護也不會丢失，如此一舉多得，皆大歡喜，南下突圍的把握大大增加。

李虎至此霍然開朗。

此策一出，賞賜已經不是困擾自己的難題，而是解決眼前危機的最好辦法，并且還爲義軍未來的發展挖了一個又深又大的坑。

“胡支使，明天你到總帥府來，這件事你全權負責處理吧。”

胡塗喜翻了天，連聲答應。

＝

虎王深夜趕到老營帥帳，其目的不用說，大家心裏都清楚，所以幾個老營執事連番催勸，連哄帶騙，硬是把他們的主帥請出了帥帳。

羅思南沒有再堅持，随同李虎回到了總帥營。

總帥營裏也是燈火通明，黃涉、霍六哥、李錦、柴雲和各軍主帥還在議事，事情太多了，南下不是嘴上說說那麽簡單，要考慮到方方面面，要萬無一失啊。看他們的架勢，今天晚上是不可能睡覺了。

李虎不管了，他拽着羅思南進了寝帳，今天晚上他也未必能睡到覺，現在重要的不是煮飯，而是要把羅青漢南下怨軍的事告訴媳婦，這事瞞不了多久的。

兩人聊了一下思念之情，李虎随即詳細述說了在龍化發生的一系列事情，接着說自己向羅青漢提親了，羅青漢也同意了，并寫了一封書信給羅夫人，叫羅夫人全權處理，不出意外的話，南下之前兩人可以成親了。

羅思南當然高興了，但有件事她很奇怪，李虎和自己都要成親了，老爹爲什麽不回來？龍化那邊，叫董叔和大哥駐守不就行了。

李虎開始騙了，說你老爹對南下突圍一事心存顧慮，認爲難度太大，于是主動提出到怨軍去一趟，策反怨軍，和義軍前後夾擊蕭幹，從而确保義軍南下突圍成功。

羅思南還沒聽完，眼淚就下來了。這時候去怨軍，那不是找死嗎？老爹和董叔可能就此一去不複返。

李虎隻能寬慰了，把怨軍内部的矛盾一一擺出，說不出意外的話，董小醜和郭藥師要打起來，打起來之後，怨軍勢必分裂，這一分裂，你老爹的計策就算成功了，即使不能實現前後夾擊的意圖，但最起碼可以把蕭幹的主力吸引到興中府，如此一來，義軍可順利突圍到黑山。至于你老爹和董叔，那都是什麽人？如果他們沒有自保之策敢去怨軍嗎？以我的猜測，他們很可能把怨軍搞亂後，迅速逃進黑山。黑山就是你老爹和董叔的根基之地啊，到了黑山猶如蛟龍入海，那就活了。

羅思南思來想去，心情漸漸平靜下來。對老爹和董叔的本事，自己很清楚，況且興中府毗鄰黑山，事情稍有不對，兩人就會逃，此趟雖然有危險，但老爹和董叔應該有保命之策，不會白白送上兩顆人頭。

“那你打算瞞到什麽時候？”羅思南問道。

“南下展開攻擊之前，我會把這件事告訴各軍主帥，以堅定他們的信心。”李虎笑道，“雖然仗是難打了一點，但有了這個希望，那信心就完全不一樣了。”

羅思南不再說這件事，危機時刻，不該想的東西就不要想，想多了反而壞事。

＝

第二天一早，胡塗到了總帥營，李虎鄭重介紹。

總帥府的一幫人聽說他要出任支使，神情頓時不一樣了。支使一職事關義軍命脈，那可不是開玩笑的事。李虎随随便便從老營找來一個文字機宜，說這個人可以用，是不是太輕率了？

胡塗一張嘴，狂噴一個多時辰，當即把黃涉和柴雲一幹人震住了，就連李虎都瞪大一雙眼睛，傻不拉唧地望着他。這個瞎子肚子裏不僅僅有貨，而且還是一肚子黃金珠寶，我這個媳婦真的不得了，随便撿一個瞎子就是聚寶盆，比我厲害多了。

人家有真才實說，不服不行，于是胡塗穩穩當當的坐上了支使的位置，并馬上實施自己的第一個賺錢大計。

＝

李虎要賞賜義軍四十多萬軍民的消息一經傳出，山城不是轟動，而是驚天動地了。

在人們的熱烈期盼中，當天下午這個傳言就變成了現實。

當山城的軍民放聲歡呼，“虎王”的叫喊聲震耳欲聾的時候，李虎則沒有半絲喜悅，他所感覺到的是悲哀，濃濃的悲哀，這一刻，自己好象是個牧羊人，而山城的這四十多萬人則是草原上的羊群，他們的命運被自己牢牢控制在手中。

突然間，他感覺自己背上了一個千斤重擔，責任、使命，還有很多很多，霎那間紛至沓來，一起湧上心頭，讓自己難以爲繼，不堪重負。

這是總帥府成立後單獨做的第一件大事，從制定議策到具體實施，都由總帥府獨立完成，同時，這也是軍隊第一次完全置身事外，自始至終都沒有參予其中。

從這件事裏，他和各軍将帥一樣，第一次認識到總帥府的神作書吧用。總帥和總帥府是兩個截然不同的概念，總帥不能等同于總帥府，總帥有總帥的職責，總帥府有總帥府的職責，這完全是兩碼事。

李虎同時也慶幸自己找到了跛子。這個總帥府的長史的确有眼光，想法和那些土賊根本有天壤之别。他到了龍化，第一件事就是把龍化州的州府、節度使府、學府裏的所有書籍、圖卷都搬了回來，第二件事就是到大牢裏找人，把州府、節度使府、學府裏的漢人幕僚、學士一個個找了出來，有真才實學的全部留在了總帥營裏。當總帥府成立後，這些人随即被他征辟，成爲總帥府的第一批官吏。

這次的事情從胡塗的嘴裏說出來，好象很簡單，但具體實施起來很複雜，尤其在義軍這種混亂的狀況下，要想在短短數天内全部搞定，幾乎不可能，但跛子做到了，他和總帥府大大小小七十多名幕僚掾屬日夜忙碌，奇迹般地完成了。

有人才就要用，不用就是浪費啊，所以李虎不待他忙完，馬上給他安排了一件事，即刻到懿州去一趟，打探一下金人的虛實，你回來了，南下之戰也就開始了。

黃涉二話不說，馬上去懿州。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