斥候回報，九家子方向燈火通明，戰鼓隆隆，号角連天，雙方還在激戰，黑山軍和雷霆軍還在堅持，并沒有敗亡，而從遼軍的連營和戰旗來判斷，有五個軍，大概兩萬多人，遼人的主力大軍尚未趕到。

李虎來勁了。本來倉促來援，他還有點忐忑不安，擔心遭遇強敵，救援不成反受損失，那就劃不來了，現在看來一切順利，黎明時分，趁敵不備，“呼啦”一下沖上去就能解決問題。黑山軍和雷霆軍遭此重創，實力大損，羅青漢和李錦也隻有拜倒自己腳下，乖乖聽話了。

李虎越想越得意，感覺自己這運氣好得有些離譜了，龍化的幾個老大一直是自己的心病，野牛原大戰結束後自己駐紮山城，其實就是爲了避免紛争内讧，誰知過了一個多月，形勢急轉直下，老大們岌岌可危，而自己正好整軍的效果出來了，收編的漢蕃将士也可以用了，于是率軍來援，乘勢把老大們一一踩在腳下，做一個實至名歸的老大。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麽的順理成章，說巧合也行，說運氣也行，總之自己風雲化龍，真正在遼東崛起了。

就在李虎高興的忘乎所以，手舞足蹈的時候，有人兜頭潑了一盆冷水，當即讓李虎渾身冰冷，再也樂不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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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帥，事情有些不對勁。”海拉蘇托着腮幫子，盯着地圖想了半天，突然說道，“從豐州到九家子有兩百多裏，從降聖州到九家子隻有一百多裏，遼軍從兩個方向北上攻殺，這兩路的選鋒軍和其主力之間最多相差一天路程，但總帥的手下在九家子堅持了三天，遼軍主力竟然還未趕到，這根本不可能。”

李虎的笑臉頓時僵住了。高寶龍、木桃李、大悲奴和杜山不約而同的把腦袋伸向了地圖。

“你的意思是說，遼軍有意把九家子當誘餌，等我們支援的時候，打我們的伏擊？”李虎腦瓜子一轉，馬上想明白了，直娘賊，遼狗也不笨嘛，這和我的“圍城打援”如出一轍啊。

海拉蘇三十歲左右，高大壯實，額頭前突，眼窩深陷，大胡子，坐在那裏就象一座小山，再加上眼神淩厲，臉頰上有刺青，令人望而生畏。他面無笑意，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如果遼軍主力已經趕到九家子，那麽肯定要打我們伏擊。”

“你有何憑證？”大悲奴對自己這個兄弟一直很佩服，當即問道。

“我是幹斥候出身的。”海拉蘇說道，“此去九家子，斥候來回飛馳，暢通無阻，已經說明有問題了。如果遼軍主力未到，他的選鋒軍擔心我們援軍逼近，肯定要派出大量斥候查探敵情，我們的斥候很難接近九家子，但現在你們看，我們整個斥候隊的兄弟都回來了，那麽，遼軍的斥候在哪？”

是啊，遼軍的斥候在哪？李虎對斥候這一行沒什麽了解，他當然不知道，但海拉蘇是幹斥候出身的，這種異常情況馬上就引起了他的警覺，憑着幾年的戰鬥經驗，他馬上嗅到了危險，基本上可以斷定，前方有埋伏。

九家子是誘餌，敵人要打伏擊，這一趟路就不能走了，沒有必要賠了夫人又折兵。李虎随即萌生退兵之念，滿腔熱血馬上就冷了。這種虧本的買賣老子不幹，但不幹你得要理由，神龍軍的人就在這裏，傳出去太丢面子了。

“阿蒙丁……”李虎擺出一張笑臉，親熱地叫着海拉蘇的蕃名，這樣顯得關系不一般啊，“你經驗足，親自跑一趟，看看能不能找到遼人的伏兵，如果你猜對了，遼軍的主力已經到了，那九家子一帶至少有十萬大軍，這一仗我們就沒辦法打，隻有撤兵了。”

李虎這話一說，在座的幾個人臉色大變。十萬人？虎帥怎麽知道有十萬人？李虎當然不是掐指算出來的，是郭寶和諸夏跑來說的，遼國皇帝已經先從中京道征調十萬大軍北上了，所以遼軍才來得這麽快。後來宗望也有意無意地說到了此事，從側面證明郭寶和諸夏的消息沒有錯。十萬遼軍，外加上京方向耶律馬哥的軍隊，至少有十一二萬人馬，來勢太猛了。

海拉蘇毫不猶豫，一口答應了。

李虎這個老大對自己不錯，抓到了不但不殺，還給官做，大官啦，手下有兩千五百人馬，威風啊。過去自己才帶多少人？一兩百人，頂破天了。他還給賞賜，給得多啊，平常戰陣演練得好，也賞，一個多月下來，攢了不少錢了，這樣下去，要不了一兩年就發大财了，所以，要跟着虎帥混，要一直混下去，有錢不賺白不賺啊。老子到哪不是殺人？虎帥給的錢多，當然就跟着虎帥混了，等到混不下去的那天，老子再換一個老大就是了，有什麽可怕的？老子這一輩子就是殺人的命，靠殺人吃飯掙錢，憑老子的身手，到哪都能混到飯吃，怕他個屁啊。

海拉蘇帶着幾個扈從走了。

李虎命令大軍起程，全神戒備，緩緩而行，遇到山高路險之處，則派出成群結隊的斥候，漫山遍野的找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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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時末，大軍再行二十裏，距離九家子還剩下三十多裏了。

一路上，基本上都是大草原，很難看到什麽險要的山巒松林河谷。李虎又開始嘀咕了，這個阿蒙丁是不是故意找借口逃跑了？老子是不是上當了？狗娘養的敵烈人，你要是跑了，老子把軍中所有的敵烈人全殺了，我倒要看看，下次還有哪個蕃虜敢騙我。

李虎這腦筋一歪，愈發懷疑了，越懷疑越急，越急越惱火，開始破口大罵了。

就在這時，徐大眼匆忙來報，“虎帥，第三正将海拉蘇回來了。”

“人呢？”李虎頓時籲了一口氣，這個敵烈人還算有良心，關鍵時刻沒有尥蹄子，平時拉攏的手段算是用對了，假如自己都像老霍和閻王那樣摳裏吧唧的，這一下子十有八九要逃之夭夭了。做人嘛，尤其像我這樣做老大的，就是要大方，我吃肉，一定也給兄弟們啃骨頭，否則誰會給你賣力？就算一頭畜生，你也要把它喂飽了，把它伺侯好了，它才會聽話，才會出力，這道理很淺顯嘛，爲什麽像老霍這種讀書人不懂呢？是不是書念得太多，都念到腳肚子裏去了。你獨吞錢财，一次可以，兩次人家忍了，三次大夥兒就要翻臉了，你當人家是孬子啊？

想到這裏，李虎突然想到了老霍獨吞的那批金人賄賂。你個狗娘養的東西，等回到龍化，老子非要讓你加倍吐出來，否則把你的皮扒了。

“第三正将請你到前陣去一趟。”徐大眼小心翼翼地說道，“有重要軍情需要禀報。”

什麽意思？還要我到前面去？我這裏有内奸啦？李虎左右看看，方進、王大忠、李兵……都是一幫忠心耿耿的鐵衛，有什麽話不能說？難道他擔心霍六哥？李虎扭頭望向跟在後面的老霍和鐵匠，一雙眼睛頓時瞪了起來。你兩個要是背叛了義軍，給遼狗做内奸，老子把你們剁碎了喂狗。

老霍和鐵匠看到李虎望向他們，不知道有什麽事，急忙咧個大嘴擠出一張笑臉。

李虎冷哼一聲，一鞭抽下，鐵骊撒開四蹄，如飛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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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拉蘇看到李虎飛馬而來，急忙策馬迎上。

李虎看他汗流浃背，汗珠子沿着胡須往下滴，坐下的馬好象也支撐不住了，四蹄打顫，搖搖晃晃的要倒了，心裏很感動。誰說蕃虜不好？這個蕃虜就不錯，忠心耿耿的，到哪找去？

“怎麽樣？”李虎劈頭問道。

“我找到契丹人了。”海拉蘇湊到他身邊低聲說道，“距離九家子十裏外的地方有一個大湖，四周都是森林，我們要去九家子，必須沿湖而行，假如我們沒有防備，契丹人從森林裏沖出來，必定全軍覆沒。”

李虎心中一窒，緊張得幾乎喘不過氣來。全軍覆沒？何止是全軍覆沒，老子一萬馬軍要掉進湖裏做水鬼了。毒啊，這計好毒啊。上次老子在廣平澱，不過埋伏在青紗帳裏，你個狗娘養的契丹人還能從大草原上逃，這次你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埋伏在森林裏，還根本不給我活路，成心要讓我葬身大湖啊。

“你确定？”李虎問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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