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罕望着遠處的義軍戰陣,很無奈,也很惱火。
李虎磨蹭了一下午,就是不打,擺明了就是撿便宜,這種無恥小人沒有信用可言,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如今自己騎虎難下,隻有拼了老命打,但遼軍的後備馬軍一直沒有動,假如自己把所有兵力都投上去,撕開了敵陣,接下來必将遭到遼後備馬軍的迎頭痛擊,如此一來,李虎這個便宜撿定了,而且極有可能一箭雙雕,十幾萬人馬一洩而下,自己的疲憊之師難以招架,稍有不慎就是血本無歸啊。
“我親自去找李虎。”金兀術怒聲說道,“如果他還不發動攻擊,我就……”
粘罕望了他一眼,搖搖頭。你就怎樣?殺了他?你如果威脅他撤軍,他跑得更快,要知道他可是土匪頭子,土匪是幹什麽的?有便宜就撿,沒便宜就跑,你和他能說出什麽名堂?
“李虎雖然沒有發動攻擊,但他人多勢衆,不攻比攻的的威脅更大。”完顔婁室說話了,這位四十多歲的女真人很冷靜,語調平緩有力,“他很聰明,知道自己是遼軍的主要攻擊目标,于是以靜制動,這樣同樣達到了牽制遼軍的目的,不過代價卻最小。以我看,天黑之前他肯定要動手。現在,我們持續保持攻擊,隻要讓耶律馬哥感覺到威脅越來越大,側翼随時可能被突破,留給他攻擊李虎的時間越來越少,他就要想辦法了,可惜的是,他太小看李虎了,錯失了最好的攻擊時間,已經太遲了。”
粘罕點了點頭,同意完顔婁室的判斷。今天這一仗,隻要李虎出擊,耶律馬哥必定予以痛擊,自己随即可以突破殺進,至于能不能擊敗耶律馬哥,那就要看李虎的本事了,假如他抵擋不住耶律馬哥的反擊,敗了,這一仗也就是個平手之局,雙方損失都很大,不過自己的目的基本上達到了,短期内,遼軍已經很難從上京道方向威脅金國了。
粘罕伸手拍了拍兀術的肩膀,“打仗要用腦子,在這方面,李虎比你做得好。”
金兀術臉顯不忿之色。那個小賊豈能和我比?不過粘罕是自己的同宗大哥,和自己的二哥宗望一樣,有本事,深爲皇帝所信任,說話有份量,這句話聽上去雖然很不舒服,但也不好當面反駁。
“四皇子還年輕。”完顔婁室看出兀術心中的不快,笑着安慰道,“再過幾年,仗打多了,你就是大金國的擎天柱石了。”
這話聽的舒服,尤其是從完顔婁室的嘴裏說出來,兀術對自己更有信心了。完顔婁室是完顔部的一個大首領,很會打仗,一直以來都是完顔阿骨打最爲器重的武将。
“繼續攻,不要給契丹人喘息的時間。”
粘罕下完命令後,派個了信使去見李虎,太陽要落山了,總帥是不是準備舉火夜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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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馬哥決定主動出擊一下,再給叛軍造成一個難以爲繼的假象。
留給他的時間的确不多了,在金軍的持續攻擊下,自己的左翼越來越艱難,假如左翼給金軍突破,自己不得不調用後備馬軍痛擊女真人,但這樣一來就沒有足夠兵力重創叛軍,而勝負随即也會變得難以預料。
兩列輕騎從遼陣沖出,直殺義軍戰陣。
李虎笑了,狗娘養的東西,你也有熬不住的時候,老子還以爲你是千年的老王八,縮着腦袋就是不出殼呢。
“虎烈騎,兩翼迎戰。”
令旗揮動,虎烈騎從戰陣兩側呼嘯而出,迎頭殺上。
遼騎意在誘敵,人數有限,不敢脫離本陣過遠,擔心被叛軍圍殺,而虎烈軍意在阻截,拖延時間,雙方你來我往,看上去很熱鬧,其實都沒用上力,“噼裏啪啦”打了一陣,遼騎佯裝不支,撤進陣中。
虎烈騎撥馬而回,義軍又沒聲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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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馬哥回頭望向天邊的夕陽,憂心如焚。
粘罕舉手遮在眼楣上,眯起眼睛望着漸漸西垂的落日,焦慮不安。
李虎歪着腦袋,遙望西天,夕陽如血,落霞滿天,好美麗的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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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擂鼓……”
“準備沖陣。”
霎時間,戰鼓如雷,号角長鳴,旌旗飄搖,人喊馬嘶,虎烈軍開始發力了。
吳雄、高緣各帶兩都步卒,迅速走出戰陣,列隊于前。
李虎一腳踹上馬腹,鐵骊長嘶,直沖左翼。
“木桃李,帶着虎烈騎,在我左翼攻殺。”
木桃李躬身爲禮,“随總帥浴血奮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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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骊轉身狂奔,直奔戰陣右翼。
馬軍副指揮使杜山遠遠看到李虎飛馬而來,急忙轉身,沖着夾在士卒中間的羅思南連連揮手,“總帥來了,快躲起來。”
羅思南怎會老老實實待在後面?她把兩眼一瞪,看押她的鐵衛噤若寒蟬,急忙哀求,姑奶奶,我求求你了,你就饒了我們吧?羅思南也不爲難他們,我要打仗,我要到前面去,你們想活命,就跟在我後面,等仗打完了,我再回來,你們再把我綁起來,怎麽樣?還能怎麽樣?你是姑奶奶,你要怎麽樣就怎麽樣了,隻要不讓總帥知道,你就是上天我們也隻好舍命相陪。
羅思南直接找到了杜山。杜山也就十八九歲,是羅青漢撿回來的孤兒,兩人一起長大,算是青梅竹馬。這妹子找來了,做哥哥的也隻好答應,你把兜鍪戴好,把面罩放下來,千萬不要惹事,更不能讓總帥看到。
他越是怕總帥,總帥來得越快。李虎呼嘯而來,沖着他大聲叫道:“杜山,帶着虎烈騎,在我右翼沖陣。”
杜山急忙緻禮,扯着嗓子叫道:“跟随總帥,血戰到底。”
李虎撥馬就走,目光掃過人群的時候,忽然看到了羅思南,雖然羅思南躲在騎卒中間,但她那副亮銀色的铠甲太顯眼了。
李虎得意啊,嘴都笑咧開了,小樣,和我鬥,看我不整死你,現在知道我厲害了吧?過去老子任你打罵,喝酒賭博,那就韬光隐晦,懂不?不過,我能帶着虎烈軍離開龍化,還得感謝你,如果沒有你,你老爹和張閻王那幫人怎會讓我大搖大擺的離開?他們以爲我被你捏在手心裏,玩不出什麽名堂,正好趁着我離開的時候,趴在一起好分贓,哈哈,一幫土賊,就你們那幫鳥人的破腦袋也能和我鬥?也不想想,像我這種人若想活着,每時每刻都要動腦子,我如果一直做個傀儡,我能活多久?我當然要日夜算計了。羅思南,你雖然長着一張漂亮臉蛋,但怎麽就沒腦子呢?你把眼睛睜大看着,等這一仗打完,我翻身了,你老爹和張閻王那幫人咬牙切齒的時候,你就明白,這世道根本沒有便宜飯可吃,更沒人因爲你有一個聲名顯赫的老爹就拜倒在你腳下,一切都要靠自己的雙手,否則你一輩子都是可憐的乞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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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虎回到陣中,左右看看。
王曜、羅中原和譚弘毅心裏都很緊張,不知道李虎接下來要幹什麽。
“我要帶着虎烈騎沖陣。”李虎笑眯眯地問道,“三位哥哥是否有興趣走一趟?”
三個人互相看看,很詫異。這個豬頭要親自上陣厮殺?他行嗎?能殺死人嗎?奇怪了,他平常不是很怕死嘛,怎麽今天一反常态,膽子賊大?
“不去嗎?”李虎臉上的笑容有些難看了。
“願随總帥殺敵。”三個人異口同聲,張開嘴巴就喊了起來。
今天豬頭發飙了,象瘋子一般殺人,拿掉羅思南還能理解,借着違令的由頭在陣前誅殺逃兵就太可怕了,雖然可以理解爲殺雞儆猴,但這雞殺得也太多了。我們三人現在要是把頭一搖,估計這腦袋也保不住了,他是總帥啊,他要殺誰都行,尤其這裏都是虎烈軍的人馬,我們三個勢單力孤,如果和他對着幹,純粹是自尋死路。
這人有了實力就是不一樣,把眼一瞪都能讓人汗毛倒豎,不過李虎好象有些頭腦發熱,高興的過頭了,或許是山城拿的太容易,他把自己真的當成了神仙,不知道東南西北了,非要陪着金人打耶律馬哥,如果是我,我才不會幹,就憑着目前的實力,也能在義軍裏橫着走,和幾個老大平起平坐,這已經是徹底翻身了,有必要打這一仗嗎?李虎說到底還是少年心性,好沖動,賭上瘾了,左手進右手出,習慣了。這一仗能打赢嗎?你這賭局未免也太奢華了吧?如果打不赢,你再次被打回原形,一無所有,最後也隻能在義軍裏做個好看的擺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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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虎撥馬沖向陣後,大悲奴和蕃騎看到總帥來了,急忙行禮。
大夥兒都害怕啊,自己是蕃人,打仗肯定第一個沖上去送死,但出乎預料,天都要黑了,這種倒黴的事也沒輪到自己,現在總帥親自來傳令,是不是要讓我們第一個去沖陣?
“想不想發大财?”李虎笑着問道。
當然想,不想是孬子。當兵這麽多年了,大大小小立了不少戰功,結果幾年辛辛苦苦積攢下來的錢,還沒有總帥一次賞賜得多,這時才恍然大悟,像我們這種人想發财,隻有做土匪,做反賊,這是個賺錢的好行當,過去不知道,白白耽誤了大好時光。
總帥豪爽大方,不像遼軍裏的那些軍官,連那點可憐的俸薪都要克扣,根本不是人啊。相比起來,這幾天的日子太好了,有酒有肉,總帥還天天打賞,腰包都鼓囊囊的了,感覺總帥比天上的神仙還要好,這輩子跟他混,發财肯定沒有問題。
“想不想讨個女人安個家?”李虎又問。
當然想,人生在世,發财幹什麽?不就是爲了過好日子嘛,什麽叫好日子,就是有女人有孩子有帳篷有駝馬牛羊啊。
“等下聽我的号令,我就你們沖,你們就沖,我叫你們撤,你們就撤。”李虎突然把臉一黑,非常嚴肅,“如果違抗軍令,我就砍了你們的腦袋。”
這話不要李虎說,大家都看到了,李虎殺起人來眼睛都不眨,一口氣把幾十個逃卒全部砍了,血腥恐怖,好可怕。
“隻要遵從我的号令,那這一仗打完後,一人賞頭牛。”
一頭牛?大悲奴和蕃兵們的眼睛頓時一亮,賞一頭牛,那就發了。這次算是走對路,跟對人了,總帥啊,從今往後,我們就是你的人了,你叫我們站着,我們絕不躺着,你叫我們往東,我們絕不往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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