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涉支支吾吾,縮着腦袋躲到一邊去了,但他這種怪異的舉止引起了柴雲的注意,尤其他還是總帥的長史,怎麽先前沒有見過他?這個跛子是從哪個旮旯裏冒出來的骷髅?怎麽感覺有些熟悉,好象在哪見過?黃涉看他一直盯着自己,神情有些局促不安,有意無意的遮擋自己的臉。
衆将對李虎的奇異舉動司空見慣,見怪不怪,人家是神仙的兒子,一舉一動都有深意,沒有必要知道那麽多,這年頭,知道的越少越好,尤其重要的是,柴雲和這個跛子一樣,都是給總帥抄抄寫寫的僚佐,和軍隊沒有關系,既然不影響自己的利益,管那麽多閑事幹什麽?
柴雲很靈活,李虎介紹完之後,馬上和虎烈軍将校主動打招呼。将來,李虎如果大業有成,這些人都是了不起的人物,要想在李虎身邊一直混下去,和他們搞好關系至關重要。
等他走向黃涉的時候,黃涉起身想避開,但羅思南把他喊住了,給柴雲介紹,這是總帥的長史黃涉,前天在甯昌城下張榜招賢招來的。
柴雲臉色馬上就變了,兩眼緊緊盯着黃涉,看了又看,慢慢的,臉上笑容沒了,咬牙切齒了,“藥師兄,别來無恙啊。”
黃涉非常窘迫,神情很尴尬,嘿嘿幹笑,“子風老弟,沒想到我們在這裏見面了,一向可好?”這話問的,如果好,還能在這裏出現?
“你們認識?”羅思南驚訝不已。柴雲家門顯赫,出身高貴,竟然還認識一個市坊做衣服的跛子,太奇怪了,她馬上指着黃涉問道,“司馬,你怎麽會認識他?難道你家的衣服都是他做的?”
“衣服?”這次輪到柴雲驚訝了,不過他現在最關心的不是這個,所以他立即回道,“羅帥,黃藥師是太學助教,其人才學雖高,但品行惡劣,曾在京城做了很多污穢之事,爲士子所不齒,被驅出了太學,不知所蹤,誰知他竟然變成了這副鬼相,而且依舊招搖撞騙,又騙到了總帥頭上。這種無恥小人,萬萬不可留,否則禍患無窮。”
柴雲說話時神情憤怒,語調不知不覺提高了,頓時引起了衆人的主意。
黃涉愈發驚慌,手指柴雲,色厲荏苒地說道:“哎,子風,我是你老師,你怎能目無尊長,沒上沒下?”
“我呸……”柴雲氣不打一出來,沖着他就嚷上了,“你個無恥的腌臜,你還有臉說你是老師,你放眼看看天下,有你這樣無恥的老師嗎?”
什麽?這個骷髅跛子還是太學助教?天呀,真是人不可貌相海不可鬥量,有眼不識泰山啦。我們總帥真是神仙,随便挂個榜招個賢,竟然就招來一個太學助教,這也未免太神奇了。
李虎也覺得很神奇,老子被逼無奈之下随便招個人,竟然招來一個寶,這個運氣好的……啧啧啧,沒話說啊,不過這兩人好象有仇啊?跛子說柴雲是内奸,柴雲說跛子是小人,都要置對方于死地,仇怨似乎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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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虎伸手卡住黃涉的脖子,把他拽到了一邊,“哎,怎麽回事?你們有什麽仇?”
“這個……有些過節。”黃涉看到柴雲後,整個人好象蔫巴了,垂頭喪氣的,說話都有氣無力。
“到底是怎麽回事?你給老子說清楚,否則你走人。”李虎威脅他。
“他妹妹本來是我的。”黃涉很痛苦,看上去當年有一番刻骨銘心的戀情,“我們情投意合,兩情相許,但我……”
李虎明白了,很同情地拍拍他的後背。以黃涉的身份地位,當然不可能娶到柴家的女兒,這注定就是一場悲劇,至于後面發生了什麽事,不用猜都知道,這種悲歡離合的故事聽得太多了。
“你這條腿是不是被他打斷的?”
“不是。”黃涉搖搖手,情緒太差,沒辦法說了,低頭走回自己的席上,捂着臉一個人傷心去了。
柴雲看到黃涉傷心欲絕的樣子,忽然變了個态度,也不罵了,默默地看着他,目光異常複雜。
義軍的大帳内,吵嘴打架是家常便飯,衆人看他們不吵了,沒戲了,随即不再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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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雲走到黃涉身邊坐下。
“子風,她好嗎?”黃涉黯然問道。
“她和死了沒什麽區别。”柴雲惡狠狠地罵道,“這都是你的罪過,都是你害了她。我們多年的朋友,多年的兄弟,我虧待過你嗎?就連你這個助教,也是我爹爹出面幫的忙,結果呢?你恩将仇報,不但害得我妹妹生不如死,還讓我柴家成爲京都笑柄。”
“對不起……”黃涉的聲音有些哽咽,顯然也是悲痛不已。
“對不起?對不起能解決什麽問題?現在你不但把我妹妹害得人不人鬼不鬼,把我也害得下地獄了,你知道嗎?”柴雲說着說着又不行了,怒氣控制不住,一手卡着黃涉的脖子,一手按着他的腦袋,對着案幾連撞幾下。黃涉也不反抗,随他打。
羅思南看不下去了,想阻止,李虎眼明手快,一把拉住了。這是私人恩怨,随他們去打吧,死不了人的。
柴雲一邊打一邊罵,“當年我真的瞎了眼,怎麽會認識你這個惡魔?如果不是你,我怎麽會離開京城?又怎會到這裏?啊?你毀了我妹妹,毀了我,你這個畜生,我恨不得剝你的皮挖了你的心。”
“我要救她。”黃涉悲聲說道,“我要救她。”
“你怎麽救?你拿什麽救?”柴雲怒聲質問。
“隻要殺進京城,滅了遼國,我就能救她。”黃涉苦歎,“你知道我爲什麽忍辱偷生,一直活着嗎?你知道我什麽要到這裏來嗎?因爲我想救她,就這麽簡單。從前天開始,我的祈禱起神作書吧用了,上天終于睜開眼睛願意幫我了。前天我遇到了總帥,今天我又碰到了你,我們兄弟又到了一起,難道,這不是天意嗎?”
柴雲呆呆地看着他,良久,抱着腦袋趴在了案幾上,心裏痛啦。天意,這就是天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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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城打下來了,接下來的問題就是整編懷化軍,這是個難題,因爲虎烈軍的人數還沒有懷化軍人多,如果倉促整編,暴露了虎烈軍的實力,事情會變得很複雜,但如果時間拖長了,問題又來了,因爲十幾萬義軍都是混飯吃的,不是軍隊,這個情況一旦讓懷化軍的人知道了,同樣會帶來無法預料的後果。
于是,有人建議,馬上押着懷化軍的人返回龍化城,那裏義軍人數多,可以威懾懷化軍。也有人建議,懷化軍還有兩營蕃兵,攻城的時候雖然殺死了一些,但至少還有七八百人,先前爲了迅速占據山城,放過了他們,現在趁着這些人驚魂未定,手上又沒有武器的時候,立即把他們殺了,這樣懷化軍人數變成了四千,又沒有馬軍,即使搞出了什麽事也不會造成太大的危害。
李虎對撤退的事避而不談,他笑眯眯地問道:“你們都殺過人,殺過很多人,我想問你們,殺人的最高經境界是什麽?”
沒有人知道,大家都瞪大眼睛望着李虎,連鐵鷹都驚訝不已,殺人嘛,就是拿刀砍,還有什麽境界?還有最高境界?這倒真沒聽說過,聽聽豬頭怎麽扯。
李虎得意啊,咧個大嘴樂了,一幫土賊,連這個都不知道,混什麽混?遼東義軍如果靠你們這幫蠢貨,能幹成什麽大事?屁大的事都幹不成。
李虎咳嗽了幾聲,欲言又止,吊足大家的胃口。
羅思南也想聽,急忙把手上的水遞了過去。李虎和羅思南經常一個碗吃飯,一個碗喝水,早已習慣,大家也司空見慣,不以爲奇。
李虎喝了口水,洋洋得意地說道:“殺人的最高境界,就是不殺。”
啊?衆人目瞪口呆,這個豬頭真會拿人開涮,敢情我們殺了這麽多年的人,都白殺了。
“總帥,不殺人,那敵人怎麽辦?蕃虜怎麽辦?都留着?”有人問了。
“當然。”李虎大言不慚,一闆一眼的說道,“打仗的最高境界是什麽?不戰而屈人之兵。何謂不戰?”李虎指指大帳外面,“看看山城,看看懷化軍,你們就知道了,這就叫不戰而屈人之兵。”
嗯,這個大家懂了,不勞你豬頭自我吹噓,你說說殺人的最高境界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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