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旦沒有了後顧之憂,才回去考慮其他的更高理想,可現在,他的後顧之憂可是一大坨接着一大坨的來。
關玉濤将放在鐵盒子裏的營業額一股腦地裝進兜裏,拍了拍鼓囊囊的褲兜,錢是個好東西,可以讓人感到充實,愉悅精神,幸虧不是做夢,否則,他會很沮喪的。
他有點得意地從後門離開,站在後門昏黃的門燈燈光下,他掏出手機看了看,已經是淩晨3點半了,喧鬧了一天的陽平路也總算安靜了下來,他來到路口攔了一個的士,打車回到了楊家巷。
他老爹關紅忠原本是漢安市糖酒公司的副經理,後來因爲體制改革下了崗,好在年輕時學的是餐飲,靠着一手好廚藝開了幾年的館子,總算把關玉濤這個搗蛋分子給送上了大學,可惜目光不夠長遠,沒能在那幾年房價低迷的時候下狠手,現在一家五口人隻能蝸居在55平米的小房子裏,日子堪稱煎熬。
漢安市糖酒公司也是一個要死不活的企業,好在當年糖酒專賣的時候給職工發了福利房,否則,他們連煎熬的資格都沒有。
在楊家巷巷口下了車,這條窄巷子可是漢安市裏出了名的幾條爛尾巷,這幾年漢安市發展的很快,城區改造也在逐步進行,可有幾條巷子怎麽整都沒辦法整出來。
譬如楊家巷、泥巴巷、高梯坎這樣的地方,住家戶太多,牽一發而動全身,改造成本太高,還不如把資金投到新城區去搞開發呢。
關玉濤走在窄窄的楊家巷裏,淩晨3點已經沒有人在路上活動了,周圍都是萬籁俱靜的夜,偶爾有幾隻野貓在叫着撓心的夜曲,在陰溝、房梁、門洞附近亂竄,巷子裏連個路燈都沒有,隻有好心的街坊們自發裝在屋檐下的幾盞白熾燈,可淩晨3點也都滅了,誰家電費不要錢啊?
如果有可能,關玉濤真的很想帶着一家人搬出去,誰願意一輩子住在這種連出租車都進不來的窄巷子裏?
一到下雨天,泥水、地溝水、糞水就會從各個地方鑽出來将整個巷子變成人間地獄一般的場所,那種味道,關玉濤已經受夠了。
糖酒公司的家屬樓就在巷子的中央,和對面的三醫院是巷子裏最早建設的高層建築,可即便是高層建築又能怎麽樣,巷子的格局就這麽大,兩家單位想要開個門前停車場都做不到,就這樣高樓擠高樓,大廈挨大廈地過吧,那時候可沒有什麽采光權之類的說法,有個四牆一頂都夠職工樂呵好一陣了。
關玉濤來到家屬樓的大鐵門前,拍了拍鐵門,發現門衛沒動靜,便扯着嗓子喊了兩聲,引來一陣狗叫,門衛的小屋子可算亮了燈,看門的秦大爺披着一件夾克打着手電走出來,用手電照了照他,打了個哈切說:
“這麽晚了才回來,你幹嘛去了,等一下,我去拿鑰匙。”
叫開了大鐵門,給了秦大爺兩塊錢,倒不是說秦大爺貪财,這是規矩,居委會定下的規矩,目的就是爲了盡量減少夜不歸宿在馬路上亂混的遊魂野鬼。
關玉濤七拐八拐地鑽進最犄角旮旯裏的一棟家屬樓,擡着疲憊的雙腿盡量墊手墊腳地爬上五樓,取出鑰匙開了門。
55平方的家原本是兩室一廳,但自從爺爺來了、妹子長大了之後,就又隔了兩間房出來,說起來四室一廳聽起來很牛掰,但那隻有10個平米不到的小卧室,躺在床上手腳都差點打不直。
關玉濤走進小小的廚房裏,翻出銻鍋燒水煮面,一個睡意朦胧的聲音在配合着拖鞋的吧嗒聲後,在他耳邊響起:
“哥,你回來了啊,看你一身臭汗的樣子,去沖個澡,我給你下碗面。”
關玉濤嗯了一聲,轉身就走進廚房邊上的廁所裏,他根本不敢看睡眼稀松的妹妹,看多了,都是滿滿的自責和愧疚。
妹妹叫關玉婷,今年才剛剛18歲就選擇了辍學,跑到河對面高新區去當了個售樓小姐,關玉濤跑過去給她送過一次飯,看着寒冬臘月中妹妹穿着單薄的衣服被幾個老男人調笑,關玉濤的心裏就想被刀割一般難受。
這是一種恥辱,一個男子漢不能當家中的頂梁柱,反而要妹妹去用色相賺錢來貼補家裏,這樣的日子,真的是一個男人該過的日子嗎?
“丫頭,今天的錢在上衣口袋頭。”
關玉濤把衣服遞了出去,穿着睡衣的婷婷接過去摸了摸,擦擦擦地開始數錢。
“這麽多,7100!你,你幹嘛了?”
“噓,你能不能小聲點,爺爺還在睡覺。”
“哦。”
關玉婷數完錢,分出一沓子塞回了關玉濤的衣服裏。
“哥哥我給你留了2000在上衣口袋裏。”
“給我留1000就行了,你也留1000,女孩子身上沒錢也不是個事兒。”
“我要那麽多錢作甚,我留200就是了,其他的我早上送到醫院去。”
隔着一道門的關玉濤一陣沉默,錢錢錢,一切都是錢鬧的!
心煩意亂地胡亂沖了沖,在狹窄的衛生間裏廢了半天勁才換上衣服,他走出來,客廳的餐桌上已經擺上了一碗熱騰騰的素面,素面上還鋪着一個雞蛋。
關玉婷應該是去睡回籠覺了,他坐在餐桌前三兩下把面扒完,穿上外套就往外走。
“哥你又不睡覺啊?”
聽到響動的婷婷揉着眼睛走了出來,關玉濤看了看手機,已經4點18分了,搖了搖頭對關玉婷道:
“我睡不着,趁早市去批發市場上批點肉,價格便宜點。”
“你這樣子下去身體會垮的。”
“閉嘴,滾回去睡覺。”
“你。。。。。。”
關玉濤已經把門關上,站在防盜門外用背貼着鐵門,閉着眼聽着裏面的動靜,對妹妹,他怎麽樣也無法保持一種平和的心态,她才18歲啊,如果有錢的話,應該參加高考,去大學享受她的另一段人生了吧?
“我有逆天的系統在,我能鹹魚翻身!”
他伸手看了看自己那已經恢複如初的手掌,狠狠地握緊拳頭,一路小跑就來到了大門口,把秦大爺又折騰了起來,秦大爺一臉郁悶地開了門,臨了還問:
“哎,濤濤,一會兒還回來不?”
“不了,麻煩你了。”
遞給秦大爺兩塊錢,關玉濤出門就朝楊家巷口的大西街跑,跑到那裏,啤酒攤上還有好幾個夜不歸宿的哥們在喝酒吃肉,這些人,若非事業有成,就是光杆司令,對他們來說,反正都是蹉跎度日,爲什麽不醉生夢死?
剛巧有兩輛的士在路口等着拉生意,他連忙招手,打的離開。
坐在的士上,關玉濤迷瞪了一會兒,等到司機一聲“師傅,到了。”他才緩緩地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