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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機總共晚了五個小時才起飛。起飛不久,雪便睡過去了,手上還攥着王雍的手機。
她的睡相十分姣好妩媚,仿佛是用現實中所沒有的材料制成的一座精美的雕像,隻消稍微用力一碰便會毀于瞬間——她屬于這類型的美。
空姐送來飲料時看見她這幅睡相,露出似乎十分詫異的神色,并朝王雍莞爾一笑。
王雍也笑了笑,要了一杯紅茶,邊喝邊盤算着在東京怎樣度過。
在羽田機場取出行李,王雍問雪家住在哪裏。
“箱根。“
“真夠遠的。“王雍說。晚上八點都過了,無論乘出租車還是乘什麽,從這裏去箱根都有相當長的一段路程。
“在東京沒有熟人?親戚也好朋友也好,哪個都行。“
“這些人都沒有。但公寓倒是有,在赤坂,不大,媽媽來東京時用的。可以去那裏住,裏邊一個人也沒有。“
“沒有家人?除媽媽以外?“
“沒有,“雪說,”就我和媽媽兩人。“
雖然王雍對這些信息多少了然于胸,但是程式上還是要詢問一下的。
“嗯。先打出租車去我那裏,找地方一起吃頓晚飯,吃完飯用車送你去公寓,這樣可好?”
“怎麽都好。”她說。
雪插着耳機,熟練地擺弄着王雍的手機,雖然沒有信号也沒有wifi。
王雍攔了一輛出租車,按照這個世界給的信息,來到了自己位于澀谷的寓所,叫雪在門口稍等片刻。
王雍随意将背包放在寓所内,開起自己的别克,跑了大約二十幾分鍾,找到了一件中華餐廳。點了不少菜,多少還算正宗。
雪好像是餓了,轉眼之間就将自己的那一份吃的幹幹淨淨。
“好香!“雪說。
王雍微微一笑:“我對這一帶多少還是有點熟悉的嘛。哪裏有好吃的多少還是有點清楚的。“
雪張開嘴。微微吐着氣,這菜對她來說多少有點辣。
“夜深了,送你回公寓吧。”
乘上别克,雪又重新拿起手機放起音樂來。
此時路面車少人稀。很快來到赤坂,王雍便向雪問她公寓的位置。
“不想告訴你。”雪說。
“爲什麽?”
“因爲不想回去了。”
王雍聽到這個心裏多少有點激動,但是也知道兩人的關系還沒有親近到那種程度。
不過也是,一個十幾歲的小女孩一個人呆在寬大黑暗的公寓裏,多少不可能是一個愉快的經曆。
“唔。那就帶你再逛一圈吧,聽聽音樂。不過也不能太遲了,畢竟你也不可能住在我家。”
雪從旁邊座席上盯視着王雍的臉。盡管王雍一直注視着前方的路面,還是感覺得出落在我左側臉頰上的視線。
那視線很不可思議:其中不含有任何感情,卻又使王雍的内心悸動不已。如此盯視良久,她才轉向另一側車窗的外面。
這一刻,王雍的心髒似乎都悄悄移動,讓他感覺到一種久違的悸動。似乎有那麽一刻,似乎發誓要花盡一切精力守護這個女孩。
“嗯。我不困,再說現在回房間也是一個人,很想再兜兜風,聽聽音樂。”
“好的,那麽一個小時,之後就乖乖去睡覺。”
“好的。”
王雍在雪面前多少有點放不開,其實他恨不得一個晚上都和她在一起,這一瞬他突然明白了雖然熱戀往往很難修成正果,但是還有很多人孜孜不倦的追求。因爲有那樣一個人在自己生命中最青春,最璀璨的時刻和自己一起瘋狂,這樣的感情,就是面臨死亡也難以忘卻的。
兩人一面聽音樂,一面在東京街頭轉來轉去。雖然這個年代的東京對于王雍實在是乏陳可善,秋葉原還遠遠沒有發展起來。不過身邊有一個這樣精緻的女孩是自己根本無法想象的事情,心情總歸是愉快的。‘
雪把頭偎在靠背上,一聲不響地茫然望着街頭夜景。
王雍看着窗外迷茫的夜色,心中也有些迷茫,就是舞舞舞的主角渡邊淳和雪的關系很好,但是雪最終還是踏上了自己的路途。王雍扪心自問,自己有把握将兩人的命運聯系在一起嗎?
“聽說你母親在加德滿都?”
“嗯。”她慵懶地回答。
“那麽,母親回來之前就你一個人喽!”
“回箱根倒是有一個幫忙的老婆婆。”
“唔,”王雍說,“常有這種情況?”
他已經打算過怎樣把雪拐走。
“你指的是扔下我一個人不管?常有的呀,她那人,腦袋裏裝的全是她的照片。人是沒有壞心,但就是這個樣子。總之他隻考慮她自己,有我沒我根本不放在心上。我好比一把傘,她走到哪忘到哪。興緻一來說走就走。一旦起了去加德滿都的念頭,腦袋裏就隻有加德滿都。當然事後也反省也道歉,但馬上又故伎重演。這次心血來潮地把我帶去北海道,帶去自然好,可我隻能整天在賓館房間裏聽單放機。媽媽幾乎顧不得回來,吃飯也我一個人……但我已經習慣了。就說這回吧,她說是說一個星期後回來,實際也指望不得,誰曉得從加德滿都又去什麽地方!”
“你母親叫什麽名字?”
“雨,所以才把我搞成”雪“。你不覺得滑稽?就是這樣的人。”
雨在這個世界的日本是大名鼎鼎的頂級攝影師。
“那麽說,你父親是小說家?叫牧村拓,大緻不錯吧?”
雪聳了聳肩:“那人也不是壞人,才華可是沒有的。”
雪的父親是一個江郎才盡,但是竭力在日本文壇邊緣打轉的人物。
在這才華橫溢的母女面前多少顯得有些可憐。
兩人默默地欣賞音樂。
王雍握着方向盤,注視着前面車子的車燈。
雪用靴尖輕輕打着節拍,一邊觀望着夜景。
王雍幾次想要開口,但終歸并不知道說些什麽。
十一點十五分,兩人返回赤坂。
這回雪老老實實地告訴了她公寓的位置。那是一座小巧玲珑的紅瓦建築,位于一座神社附近一條幽靜的街道上。王雍在公寓門前刹住車。
“欠款的事,”她在座席上穩坐未動,沉靜地開口道,“機票啦飯錢什麽的……”
“那些等你媽媽回來再說吧。”
雪未作聲,聳聳肩,推開車門,把嚼過的口香糖扔在植物盆裏。
王雍從口袋裏取出一張名片遞了過去,這上面由他在東京公寓的号碼。
“你母親回來時把這個交給她。;另外,要是你有什麽爲難的話,就往這裏打個電話。一定幫忙。“
她捏住王雍的名片仔細看了一會,放進大衣口袋之中。
王雍将雪的行李拿了出來,送到房間裏去。
公寓的空間很大,但是多少缺乏生活氣息。
“媽媽偶爾才用一次的,“雪說,”這附近她有工作室,在東京時幾乎都住在工作室裏,哪裏睡那裏吃。這裏偶爾才回來。“
“這樣。“
她脫去皮大衣,挂上衣架,打開煤氣取暖爐。随後不知從哪裏拿來一盒弗吉尼亞過濾嘴香煙,取一支叼在嘴上,無所謂似的取火柴點燃。
王雍總感覺自己想說什麽,張了張嘴,沒有說話。
“喏,手機還你。”
“先放你這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