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自己接下來要面對一個艱難的局面——不僅僅隻是照顧一艘船那麽簡單——她還需要面對奎利人的苦難與仇恨的根源,桀斯!據她所知,她将不得不與一些白桀斯共事,這是她早在來之前就已經明白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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奎利人重返家園的過程,并非一帆風順。甚至于當兩年之前,卡爾.丹納帶回那個“交易”的時候,整個流浪艦隊都認爲他瘋了!直到YF-533作爲桀斯的大使,成爲了第一個登上移民艦隊的桀斯時,奎利人才确認了這個“交易”的真實性。
然而,接下來卡爾和YF-533等到的,并不是奎利人的欣然接受,确切的說……更像是一場歇斯底裏的瘋狂!
整個移民艦隊都陷入近乎停擺的狀态,所有的人都無心工作。
他們在會議船、在居民船,在任何超過三個人聚集的地方,無論是上将還是普通居民,都在不斷的争論着這件事情!甚至不惜大打出手……而事件的真正發起者,卡爾.丹納和YF-533被正式的關押起來!——卡爾并沒有因此被當成是“救世主”,甚至于在這個過程中,他幾次都差一點兒因爲“背叛”的罪名,而被驅逐出移民艦隊!
YF-533更是數次被丢進引擎熔爐,又數次在燒到一半的時候被拖了回來……還好他如今主體在軍工廠,因此相當淡定。
随着讨論的範圍越來越廣泛,人們這個時候才發現,原來無數年的災難,早就扭曲了很多人的心靈——在他們的内心中,“向桀斯複仇”才是排在第一位的!而不是奎利重返家園。他們始終期待着一場對桀斯的轟轟烈烈的戰争!将他們的仇恨,與桀斯一同,随着戰火化爲灰燼!
至于報仇之後還要做什麽?他們其實已經生無可戀……随着仇恨一代又一代的傳遞,“恨桀斯”已經深入到移民艦隊的每個人。
主戰派、主和派、保持現狀派、陰謀論者……幾千萬的人口,無數人的思想攪合在一處,誰都說服不了誰!
直到一場決定卡爾.丹納是否是“叛國者”的審判大會……
“卡爾.丹納,你有什麽要爲自己辯解的嗎?”主持審判的上将例行詢問道。
黑壓壓的奎利人,擠滿了這艘整支移民艦隊最大的飛船。而且,還有無數不能踏上這艘飛船的人,正在屏幕前收看着……這次關于整個奎利種族的審判!
然而在這場審判中,哪怕是态度最溫和的主和派,都沒有人敢站在卡爾.丹納的身邊——因此沒有任何人能爲他辯護。
“我申請爲自己辯護!”卡爾.丹納大聲的說道,他甩開押送者,獨自的踏上了高台!他的聲音在周圍無數的人頭上掠過,如同風掠過水面。卡爾向着主持審判的上将伸出雙手,将能量手铐展示出來,“Please……”
上将無奈的爲他打開了手铐,然後将他獨自一個人留在了台上。
“努力吧,孩子!這是你最後的機會……”,上将的心中這麽想着。他承認卡爾.丹納其實是個愛國者,卡爾的做法甚至一點點都沒有錯!判決他“叛國”是荒謬的!
但審判本身也沒錯……錯的,是卡爾的想法與奎利人三百年來的仇恨相悖!
不是誰都能在短時間内,轉過這個圈子的,尤其是平民。不過還好的一點就是,卡爾不用擔心生命的問題——奎利人沒有死刑,驅逐出移民艦隊就是最嚴重的懲罰。
卡爾站在帶着話筒的審判台上,他将雙手按在台子的邊緣,環視着黑壓壓的人群,人群也在看着卡爾.丹納。看到這個他們熟悉的年輕人,人群的躁動漸漸消去,他們忽然……很想聽聽卡爾會說些什麽。
這是個曾經被上将們視爲麻煩的青年,這是個被同伴讨厭的話唠症患者,這也是所有奎利人中的“異類”……但正是這個人,爲奎利人帶回了精銳而先進的戰艦,爲奎利人帶回了緊缺的物資,更爲奎利人向銀河系展現了頗爲正面的奎利人形象。如果不是這次的事情,卡爾即使被稱爲青年偶像,也沒人能夠反駁。
“看看你們身邊的孩子,我曾經也想要一個……”卡爾丹納忽然說道,台下的聽衆,忍不住傳出輕輕的笑聲。“是的,我知道你們不相信,因爲我是個有名的浪蕩子。”
卡爾.丹納就這麽随意的,以“看看你身邊的孩子”爲開端,開始了他的講演。
他沒有說什麽高大上的話題,僅僅是講述作爲一個奎利青年,二十幾年來的想法與經曆。他的思想,他的感受,和每個奎利人沒什麽不同,卻徹底的打動了每一個奎利聽衆!
卡爾說到他小時候,在飛船上到處奔跑,給别人帶來麻煩的事情;他講述從知道桀斯、了解桀斯,到從前輩手中接過“向桀斯複仇”責任的整個過程,并不諱言對桀斯的仇恨;他講述奎利人如今的艱難生活,外界的诋毀,以及他走私時遭受的種種不公和嘲弄……
無數奎利人,在他的講演中潸然淚下,甚至上将都在他面前折腰。這一刻,卡爾.丹納,不再是被審判者。這裏成了卡爾的講演台,言語成了他的武器!
這一刻,卡爾.丹納,終于完成了心靈的蛻變,成長爲一個足以扛起奎利未來的領袖!
“我到過這銀河系的很多地方,我看過阿莎麗人的孩子,她們在寬敞的房間中嬉戲;我看過地球人的孩子,爲了種植一顆小樹,弄得自己的小手上都是泥土;我看過突銳人的孩子,他們把登上飛船當做一種榮譽、追求,而不是像我們這樣,是一種生活方式。”
“看看你們身邊的孩子,我曾經也想要一個。”當卡爾.丹納再次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無數人爲之沉默,眼含熱淚。“但我不敢——因爲我的孩子沒有大房子,他隻有狹窄的艙室。我的孩子的手無法握住泥土,那會讓他感染!我的孩子也無法把飛船當成夢想……因爲,他就生活在一條船上!
你們知道,我希望我的孩子過什麽樣的生活嗎?
我希望我的孩子可以自由的奔跑,他不用害怕撞到人和牆壁,不用擔心妨礙了别人的工作,而被稱爲‘搗蛋鬼’;我希望我的孩子能自由的呼吸空氣,與夥伴擁抱,看着别人的眼睛說話,而不用戴着面甲和過濾器!”
會場之中,低沉的哽咽和抽泣聲此起彼伏。
卡爾.丹納停下了自己的講演,因爲說的已經足夠,但做的還差了一些……還沒辦法打動那些最頑固者。在沉默了幾秒鍾之後,他将手擡起,按在了頭盔的開關上……
“不要!”,“别那麽做……”,但無論多少人勸說,都沒能阻止卡爾.丹納。他當着現場成千上萬的奎利人,當着透過屏幕觀看的一千四百萬奎利人,打開開關,然後摘下了自己的頭盔!
卡爾.丹納站直了身體,就讓自己那麽暴露在了,會議船污濁的空氣中。
幾分鍾後,卡爾的皮膚上開始出現紅疹和水泡,他開始不斷的咳嗽,甚至開始出現耳鳴和幻覺——每個人都能看出來,他的情況有多嚴重,而且在飛速的惡化!在奎利人中,有些人的免疫力比同族的人還要差,而卡爾.丹納顯然是其中之一。
然而卡爾.丹納勉強的擡起手,阻止了要上前的警衛。他用講演台支撐住了自己的身體,對着話筒,真誠的說出了他的最後一句話,“我希望我的孩子不要還像我一樣——出生在船上,成長在船上,最後死在船上……”
說完之後,卡爾笑着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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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爾.丹納最終沒有死于感染,但他将不得不在重症監護室内住上半年。
然而他已經做到了幾百年來無人能做到的事——讓奎利人與桀斯坐下來談判!
正是在卡爾的帶領下,最終“重返家園”徹底壓倒了“向桀斯複仇”的選項,成了奎利人的共識——至此與桀斯的談判才正式開始。實際上,雙方不得不将一些奇葩的問題就此擱置,否則隻會打起來,永遠都談不下去!
比如奎利人的,“明明我隻是爲了制造順手的工具,最終卻因爲工具産生智慧,把我們擡上了奴役智慧種族的道德審判台?還有地方說理嗎?!”;再比如桀斯的,“爲了自由,把主人從幾百億殺到隻剩幾千萬,最終保證了自由後立刻放主人離開,我們爲什麽不能繼續做好盆友?(桀斯沒有仇恨觀念)”
所以如果談判中帶上曆史,要想把曆史問題分個對錯的話,那永遠都是談不下去的。最終隻能不說過去,隻講現在。
然而桀斯的條件出奇的簡單——“隻要奎利人承認桀斯是智慧種族,并擁有和奎利人平等的地位。奎利人能夠放下仇恨,桀斯就将奎利人的故地交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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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再次的重逢章節,說的不僅僅是塔莉和陸遠,還有桀斯與奎利,以及很多人……在大時代之前的風雲際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