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洋閃轉騰挪間,那雙肩上的管狀物,忽地扭動起來,化爲兩條巨型胳膊,在他身前橫擋豎護,任玻璃飛彈源源不斷,也根本傷不了自己分毫。
兩青年叫罵着,一個拾起一塊磚頭,另一個拎起一把凳子。掀翻桌子。
沖。一起沖。
幹。馬上幹。
别過來啊。
丁洋暗叫不妙。
方才擋酒瓶子時,那管狀物都似自作主張。倆東西連着自己的身體,一切動作即使不受控制,似乎也能有所感應。
現在,眼見着對面沖來兩人。
聽着他們的怒吼聲。
不是緊張。
不是害怕。
卻是。
一種莫名的沖動和興奮。
像什麽呢?
這感覺好像剛剛有過。
對了,就像剛才看到闆面上桌時的心情一般。
爲什麽會是這種感覺?
不妙吧?
卻已晚了。
兩條管狀物斜着沖到上空,再斜着俯沖而下。杯蓋全開,生生套在了兩個青年的腦袋上。
青年們頭部被罩,酒勁早醒大半,他們此生哪遇過這般詭異遭遇,隻恐懼地在裏面嚎叫着,雙手更在杯體上胡亂抓摸,試圖找到一個能扒住的部位。奈何那杯狀花朵,渾身都是黏糊糊的液體,粘稠又光滑,完全沒有着力點。
咕噜咕噜。
管狀物發出悶響。
杯體花朵似突然有了一股吸力,青年們的身體,瞬間被吸進去一大截。
那杯體原本沒多大,但卻彈性十足,随着吸力的變化,自身也沿着人體的邊緣不停擴張。
轉眼間。
兩個人。
已隻剩半身還露在外面。
青年們的叫聲。
越來越凄慘。
卻又不大。
因爲身在杯中,也隻有悶悶的聲響能傳出來,那種不知道裏面發生了什麽但又絕對是發生了很不好的事情才會出現的叫喊,飄蕩在夜空裏,聽得人心驚膽戰,寒意萬分。
丁洋手足無措,他不知道管狀物怎麽就動了,當然也不會知道,怎麽才能制止。
此時,管狀物卻自己又動了。
但見它們甩動腰肢,突然連人帶花全部舉到半空,随之吸力再現,花朵完成最後一次擴張,便将兩個獵物全部包裹在自己體内。
人聲,霎時停止。
隻剩下花朵在那不停蠕動。
那場面,讓丁洋想起電視裏。大蟒蛇吞掉食物後。
細嚼慢咽的情形。
忽的。
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襲來。
丁洋隻覺得自己從裏到外,從神到體,突然就如同飛到了雲端。
五官,六感,變得極緻敏銳。
四肢,筋骨,變得充滿力量。
一切,脫胎換骨般美妙!
他顫抖着軀體,充滿抗拒但又不得不享受着這不知從何而來,不知爲何而生的感覺。
咕噜聲再起。
管狀物從中間部位開始慢慢收縮,再快速擴張,由此内生出一股氣流,直頂到花朵處。
杯狀體上面的蓋子被沖開。兩青年随即被噴射出來,重重摔倒不遠處的馬路中央。
昏暗燈光下,倆人紋絲不動。
而且。
樣子怪怪的。
丁洋看不清楚。
于是慢慢往前走。
漸漸靠近他們。
那是什麽?
根本不像人啊!
但不是人又會是什麽!
終于靠得夠近了。
終于憑着微弱燈光也能看清楚了。
昏暗燈光下,冰冷馬路上,那看到的東西,讓丁洋頓時雙腿發軟,胃液翻騰。
他控制不住,将剛剛吃下的東西全都吐了出來。
那是人。
卻又不再是完整的人。
肉全沒了。隻剩下兩堆帶着血色的骨架。
吸進去時還是兩個衣衫整齊全須全尾的大活人,吐出來後卻隻留下了這些。
丁洋再想起動物世界裏大蟒蛇活吞獵物的場景。
難道,花吃了人?
如此說來,自己剛才那種美妙感覺,莫非是?
想到這裏,丁洋又吐了。
他晃晃悠悠快步遠離馬路,再回到吃面的攤位上。
此時,他才想起,還有一個人。那個被花朵噴了一身粘液的醉漢。
在哪?
之前還鬼哭狼嚎,現在沒了一點兒動靜
管狀物晃動着,将擋在丁洋面前的桌椅全都橫掃到一旁。
然後,就看見那醉漢正趴在地上。
爲何也怪怪的?
丁洋壓制着内心的恐懼,走到對方身旁。
反胃的感覺又湧上來。
視線所見,地上那位,雖沒有成爲森森白骨,卻也是千瘡百孔,腐爛不堪,如同被強酸腐蝕一般早已沒了原本的模樣。
也死了。
這長在身上的玩意兒,轉瞬之間就滅掉了三個大活人,每個都比自己高比自己壯。
他殺人了。
丁洋的思緒這才反應到這個層面。
他看看周圍的環境,一切靜悄悄的,沒有車沒有人,老闆娘也不見了蹤影。
來到老闆娘的火爐旁,丁洋翻出一個大麻袋,和一把短柄的小鐵鍬,他忍着内心萬般的抗拒,将醉漢那肉骨不分的爛泥身體弄到袋中,又來到路中央,把兩具白骨也收拾進去。
三個壯漢,最後隻剩一麻袋的東西。
丁洋苦笑着,背着麻袋離開。
。
。
。
。
夜裏十點。
方桐剛吃完四袋薯片。
她從書架上找出一本前些日子一直在看的小說。
今晚。
她決定,不睡覺。
她倒要看看,那些趁着自己熟睡時占領卧室的光球,究竟是如何偷跑出來的。
将書工工整整放到桌面上,翻開夾着書簽的那頁。
當然,還得再打開一包薯片。
晚上十一點。
一切都靜悄悄的,身體毫無反應。唯一的變化,大概就是越來越覺得困了。
沒關系,早有準備。
方桐起身,沖了一杯溫度剛剛好的速溶咖啡,一飲而盡。
晚上十二點。
速溶咖啡的效果并不明顯,襲來的困意,讓方桐很難集中精力進入到小說的世界裏。
這就有點奇怪了。
平時自己是個對咖啡非常敏感的人,晚上一旦沾了這東西,有時候一整夜都難有睡意。
可這才過了一個小時,還伴着情節緊張的推理小說。
偏偏就是擋不住睡意。
隻好。
再來一杯咖啡。
喝完後,再起身活動活動腿腳。
當她從梳妝台走過時,停下腳步,掀起上衣露出肚子,望着鏡子裏面的自己。
肚子上鼓起的程度越發明顯了,再這樣下去,寬松的衣服将很難再掩飾一切。
那是什麽?
方桐在鏡中發現了異樣。鼓起的肚子上,竟然還有一個小鼓包。
她用手摸一摸,沒錯,不是因困意而産生的錯覺,而就是實實在在的一個小鼓包。
正用手按壓着,小鼓包突然動了。
慢慢動。
沿着直線動。
它動。方桐的手便也跟着動。
還在動。
惹起肚皮上隐隐的瘙癢。
繼續動。
漸漸靠近肚臍的方位。詭異的變化,讓方桐心中泛起不安。那鼓包一直移動到肚臍眼的位置,将原本凹陷的肚臍生生頂成一個凸起。
然後。
鏡子裏。
肚臍上。
泛起白光。
越來越亮。
再然後,在方桐驚恐的注視下,一個光球從肚臍眼裏冒出來。
方桐甚至還沒反應過來怎麽回事,鼓包又起,還不止一個。
橫七豎八遍布在肚皮上。
好癢。
動到哪裏,哪裏就癢。
新生的鼓包,全部開始動。
全都向着肚臍眼的方位。
發光的球體,像一個個受到吹力的泡沫似的,接連不斷地從肚臍眼裏冒出來。四處飄搖,落在哪裏,哪裏就開始生根發芽,開花結果。
整個過程,大概持續了五分鍾。
然後,一切靜止。
鼓包沒了,瘙癢沒了,肚皮消停了。
卧室,再次變成植物館。
一切都明了了。
一切也都變了。根本不是從嘴裏出來的,而且也不再伴着逆嗝。這些搞不懂的光球,竟然開辟了新通道。
睡意,終于煙消雲散,方桐平複一下自己的心情,重新卸下蚊帳上的空心金屬管,準備開始新一輪的植物殲滅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