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聰做完b超,便跟着媽媽回病房去了。
丁洋獨自站在b超室的門外,等待結果。
五分鍾後。
裏面的護士,拿出一張打印單子遞給他。
已經看過不知多少張b超結果,查過不知多少肝病資料的丁洋,認真讀着上面的每個字。
肝髒回聲粗糙,低回聲塊,伴輕微腹水。
幾個關鍵詞,瞬間讓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腹水。
竟然有了腹水!
人的肝髒一旦有了腹水,就表示它的機能已經受到了嚴重破壞。
無法逆轉的破壞!
而一旦肝髒的機能不完整了,那這個人。。。。。。。
手。
在顫抖。
控制不住的顫抖。
手機。
卻在此時響了。
清脆的鈴聲,回蕩在安靜的診室内,吓得丁洋一抽搐,手裏的單子悠悠飄落到地上。
他掏出褲兜裏的手機,執行靜音操,然後盯着屏幕上的來電提示。
一個曾經很熟悉、但也至少五年沒有聯系的人。
他蹲下。
撿起單子。
并用蹲下撿起單子的這幾秒鍾,考慮要不要接。
他站起。
最終還是在鈴聲停止前,按下了接通鍵。
“喂。”
“好久不見。”
“有事?”
“有活。”
“有活應該去找接活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早就不幹那個了。”
“但我最近湊巧知道,你現在正需要錢。”
“。。。。。。”
“你當保安的工資,肯定付不起你兒子的醫藥費。”
“都這麽長時間了,你們還是不放心?還在監視我?”
“這個真沒有,你兒子的事,是一個醫院的朋友告訴我的。”
“你還是找别人吧。”
“你确定嗎?”
丁洋盯着手裏的單子。
肝腹水。
肝移植。
是啊。
他确定嗎?
三年的治療,現在已被證實是無效的。
可即使是最終被證實無效的治療,也不會少掏一分錢,也幾乎耗盡了家裏的積蓄。
他現在唯一能确定的是,想要讓兒子繼續活着,就得換肝。想要換肝,就得有錢。
短時間内,掙很多錢!
“這次的活兒,開價十五萬。”
十五萬?
十五萬哪夠肝移植?丁洋在心裏默默念叨。
可憑自己和妻子的那點兒工資,即使是這遠遠不夠的十五萬,隻怕也隻是奢望!
“如果你實在不想做,那就當我沒說。”
丁洋攥緊b超單子。
“那就再見吧。希望你兒子早些好起來。”
“等等。”
“哦?改主意了?”
“我想知道,是個什麽樣的活兒,能值這麽多錢?”
以前,丁洋幫他們做了很多上不了台面見不得人的事情,但哪怕是尋仇,哪怕是讓對方少了兩條腿那次,也不及這個價格的一半。
“價格高,自然是因爲要求高。”
“要求有多高?”
“高得得讓三個人消失。”
消失?
那不就是殺人嗎?
丁洋的胃裏一陣翻江倒海,差點兒吐出來。
“一定得消失嗎?”
“一定得消失。”
“。。。。。。”
“做不做?”
“。。。。。。”
“做不做?”
“。。。。。。”
對方問了兩遍,沒有得到任何答複,便直接挂了電話。
那三個人不消失,是不是自己的兒子就會消失?
不。
那三個人,不會因爲自己拒絕去做而避免被消失。因爲除了自己,他們還有别的人。
但兒子,卻很有可能因爲自己拒絕去做,而消失。
丁洋盯着b超單子。
沉浸在消失的選擇題裏。
診室的擴音器,用冰冷的機械女聲,提醒着下一個準備進行檢查的患者。
一個被父母左右攙扶的年輕人,慢慢經過他身邊,走進身後的b超室。
丁洋再往上遊,抉擇的水潭好深。
上面出現了光。
他加快遊的速度。
他冒出水面。
他回撥電話。
“喂。”
“我做。”
“好,這邊會給你配兩個打下手的。”
“不用。”
“什麽意思?”
“那兩人的工錢,我也要了,我一個人搞定。”
對方沉默幾秒,應聲道:
“好吧,下午來我這,拿目标的資料。”
。
。
。
。
“還真跟我想的不一樣!”張亮跟在陸楚後面,啧啧感歎道。
“什麽不一樣?”陸楚回頭問。
“我就在剛才還認爲,以後你要是想上街,必須得先餓肚子了。”
“其實直到昨天,我也是這麽想的。”
陸楚用樹杈子一般的手,風騷地捋着綠絲縧一般的頭發。
“這下好了,你自由了。”張亮高聲喊道。
“好?”
陸楚突然停下腳步,歎氣道:“很不好。”
“咋啦?又哪根筋不對啦?”李二國正在身後偷拍陸楚妖豔的身姿,聽到對方感歎,退出拍照程序,擡頭問道。
陸楚轉身,正對身後的張李二人,攤開雙手道:“像我現在這般鬼斧神工的造型,就算不能引起恐慌,起碼也得賺足眼球吧!”
“但是,”
陸楚環顧四周。
“你們看看人民群衆們的反應!”
街上。
開汽車的。
騎電動車的。
騎自行車的。
騎雙腿的。
人來人往,車水馬龍,好事的多看兩眼,有事的連看都懶得看。
大部分人,依然還是覺得自己手裏的大屏智能手機更有吸引力。
李二國隐約覺得陸楚又要出什麽幺蛾子了:“那你想怎樣?”
“我想,”
“我想,”
“我想,”
三遍“我想”說出口,陸楚總算想到該怎麽做了。
他呵呵笑出聲。
李二國心中立刻湧起一股不詳的感覺:“你到底想幹什麽?”
陸楚還在呵呵笑。
李二國正打算問第三遍時,陸楚突然不笑了。
笑容收起的一瞬間,他用力一躍。
以遠超人類極限的垂直起跳高度,再加上連續的三百六十度空翻,在路邊猝不及防地完成了一次實況表演。
“哇喔!”
附近的幾個行人,立刻圍觀過來。
議論。
叫好。
拍照。
“再來一個!”,裏面好事者,煽風點火。
陸楚再一躍,上一次是前空翻,這次換成後空翻。
跳得更高!
翻得更快!
“好!”
熱烈的掌聲,适時地響起來。
張立二人,趕緊悄無聲息地遠離陸楚,默默潛伏到圍觀群衆中,堅決與眼前這個街邊耍把式的家夥劃清界限。
“還有沒有?”群衆不過瘾,要求增加節目。
陸楚将雙手背到身後,十條柳枝生出,聚在一起垂直往上冒。
然後,群衆們便看到表演者的身後,一簇樹枝直直生長出來,越過頭頂,繼續長,繼續長,一直長到三米多高。
這是什麽招式?
大家不太理解。
正竊竊議論時,嘩,柳枝們以雙手爲軸心,成扇子狀四散開來。
“哇喔!孔雀開屏啊!”一個男童的聲音響起,适時點評了此節目的要點。
于是掌聲又響起來。
“再來,再來!”現場氣氛漸入佳境,圍觀群衆越來越多,最後面的幾個人,光靠抻脖子是不行了,趕緊在綠化帶裏尋幾塊磚頭,摞一起增加海拔高度。
陸楚把生着柳枝的雙手拿到前面,柳枝随心而動,枝頭部位有條不紊地相互纏繞,片刻後,竟編織出一頂像模像樣的大草帽來。
“别鬧,快看,一會兒啊,叔叔就會從那個帽子裏變出鴿子啦!”一位抱着孩子的母親,以她不多的看魔術的經驗,提前預告了陸楚要表演的東西。
草帽在柳條的牽引下,先來個一百八十度翻轉,讓帽口朝上,又飄然被送到前排觀衆的身前。
“小小把式,混口飯吃,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
沒有鴿子,沒有兔子。
陸楚學着電視劇裏的台詞高聲喊道,竟要用現編的草帽去讨賞錢。
看着在眼前來回晃悠的草帽,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無動于衷。
是在等某一個起頭的人,率先破費?
還是覺得,這一沒燈光二沒舞美的街頭把式,不值得破費?
“小小把式,混口飯吃,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
陸楚再來一遍台詞。
每說一個字,都讓張立二人臉上多發麻一分。
堂堂劫匪三人組的帶頭大哥,竟在街頭伸手白要錢。
哧。。。。。。。
一輛公交車停在旁邊的公交站牌前,發出悠長的刹車聲。
“噢!車來喽!走喽。”
群衆們在掏錢還是不掏錢的絕境中突然等來了救兵,于是一窩蜂湧向站牌。
等到車的上車,沒等到車的眺望遠方尋車,根本就沒打算坐公交車的,在站牌前打個掩護,該幹嘛幹嘛,該往哪走往哪走。
方才的表演,就似從沒有發生過。
草帽裏。
空空如也。
張立二人的思路。
同樣空空如也。
倆人都在琢磨。
變異後的陸楚,難道不隻是外形有變化?
他的腦子,難道真的也出了問題?
“消停了沒有?”李二國看看四周,發現已沒有圍觀群衆,這才放心地同陸楚交流。
“很好!達到了我預期的效果。”
草帽又有條不紊地被反編織,各柳條流暢地抽回各自的枝頭。
接着,它們螺旋式地纏繞在陸楚的左右手臂上,就像兩個與十指相連的護臂一般。
“一毛錢沒掙到,就是你的效果?”張亮竊笑。
“我要不跟他們要錢,估計表演到天黑也走不開。”陸楚也竊笑。
原來,要錢是爲了趕人。
仔細想想,這大概應該是僅次于殺人的趕人方法了吧。
“那你想要的效果是?”
“短短幾分鍾,一大幫子人圍觀,這效果夠可以了。”
“要說看熱鬧,那咱們身邊,确實不缺身背這類天賦的人。”李二國想起街上出車禍時圍觀的群衆,想起原配打小三時圍觀的群衆,想起明星實地拍綜藝時圍觀的人山人海的群衆。
“所以接下來,”陸楚說着,又開始往前走。
“接下來你又想幹什麽!”李二國心中的不祥之兆,再次湧來。
陸楚大笑:“别緊張,我的意思是,接下來我們就得想想,怎麽運,才能讓這些看熱鬧的人,心甘情願掏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