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終于注意到了。
大叔當然會注意到。
大叔隻是沒有了活下去的欲望,而不是沒有了視力,更何況,這種在别人眼皮子底下活生生地人臉變樹皮的奇景,即使是在一個封閉的隻有蠟燭照明的空間裏,依然是無比矚目的。
陸楚歎氣,故憂傷道:“你還是發現了,不瞞你說,前幾天,我也病了。”
“什麽病?”
“還不清楚什麽病,但就像你現在看到的,隻要一吃東西,立刻就會變成這般怪樣子。”
“吃東西就發病?那是夠怪的。”大叔也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發病的病。
陸楚搖搖頭,右手支撐在貨架上,左手掐着眉間,用這個姿勢接着裝憂傷:“其實今天我本來的計劃是,先在這兒買點吃的,然後直接去醫院做個全面檢查,如今看來,也沒這個必要了。”
大叔微笑,毫不客氣地露出不知是因爲吸煙還是喝茶而染黃的牙齒。
“所以剛才我才會說,你的運氣真的很差。”
聽到此言,陸楚繼續沮喪地搖頭,沮喪地歎氣。而這次,絕不是假裝,絕對是真情流露。
“好啦,飯也吃了,水也喝了,故事也聽完了,那咱們接下來,就一起上路吧!”大叔搓搓手,露出神往的表情。
角落裏的兩人,似乎也聽到了這句話,隻急得嗚嗚叫。
咯噔。
嗚嗚叫聲裏,摻雜着一聲異響,突然從身後的結賬櫃台上傳出。
聲不大,卻足夠引起警覺。
大叔回頭看。
隻見。
自己原本準備用來點火的那一排蠟燭,莫名其妙地,被一排玻璃杯整整齊齊地全部扣在裏面。
每個杯身上,還都莫名其妙地,纏着一段樹枝。
杯中空氣殆盡,燭火正一一熄滅。
樹枝是從櫃台下面攀爬上來的。
櫃台下面的樹枝是從貨架下面蔓延過來的。
貨架下面的樹枝,則是從陸楚搭在貨架上的右手的手指上延伸下去的。
難怪,要以一手搭貨架另一手掐眉間的姿态去裝憂郁。
難怪,嘴裏還噼裏啪啦念叨個不停。
原來念叨着裝憂郁間,指尖的柳條已經悄然穿過架子上的物品,從另一邊完成了挑選杯子,接近櫃台以及扣住蠟燭等一系列暗度陳倉的舉動。
大叔湊過去,伸手去掀杯子。
杯子卻在樹枝的牽引下,貼着桌面,攜帶着肚子裏的蠟燭,一起滑動着躲開。
大叔再伸手去掀另一個杯子。
另一隻杯子再躲開。
大叔雙手迅猛地來回遊走,試圖捕捉住随便哪一個杯子。
然而。
杯子們在樹枝們的帶領下,永遠都能從兩手的空檔中順利逃脫出來。
一陣白忙活後,大叔略微開始喘氣。
不知是氣的,還是患病的身體出了狀況。
什麽情況?
他面露難以理解的表情。
偏偏在馬上要去見鬼的節骨眼上,遇到了活見鬼的事情?
好吧。即使活見鬼,也别想阻擋我去見鬼。
大叔當即決定放棄抓杯子,開始摸索不知放到哪個口袋裏的打火機。
褲兜沒有。
上衣口袋沒有。
餘光掃到櫃台上。
哦,原來在這兒。
他伸手去拿。
嗖!
手背卻被不知從哪蹿過來的一枝柳條狠狠抽了一下。
啊!
生疼。
生疼得叫出聲。
生疼得下意識縮手。
偷襲成功的柳條,沒有見好就收,卻隻當着大叔的面,大搖大擺地卷起那打火機,并送到陸楚面前。
點火設備當前,已顧不得什麽暗度陳倉了,直接用另一隻手,直接生出柳條,直接奪取危險物品。
這下子,對方也明白了,原來一系列活見鬼的事情,是死前要求吃飯的家夥在搞鬼!
“你想做什麽?”
面對眼前這從未見過的鬼魅般的東西,大叔最終隻冒出一句和陸楚問過的同樣的問題。
陸楚笑道:“我隻是還想活着。”
一個跟大叔完全相反的回答。
同時也是一個理由特别充分的回答。
大叔點點頭,他也不想再問别的了,将死之人哪還會有那麽多問題,他現在隻想趕緊弄出點火花,一了百了。
那肯定也不能靠鑽木取火或者火石撞擊吧。
打火機!
還得找打火機!
打火機在哪裏!
大叔環顧四周,發現離自己最近的貨架邊上,正挂着一排嶄新的鮮綠色的打火機。
他發力,飛撲。
顧不了那麽多了,先拿到手再說。
發力确實是發力了。
隻是發力的右腳,蹬在完全沒有摩擦力的地面上,隻讓整個身體就地臉朝下摔倒。
完了,大意了,看到打火機時太激動了,竟然完全忘了地上都是汽油。
這是大叔失去平衡時的第一念頭。
可在重重摔倒地上後,馬上又有了第二念頭。
這是什麽?
他不顧疼痛,坐起來,看着手上沾到的東西。
清香,粘稠,濕滑。
這不是洗衣液嗎?
此時他才注意到,在他旁邊,一枝柳條卷着一瓶洗衣液,正口朝下全力往地上倒。
還是在他旁邊,另一隻柳條卷着一大桶礦泉水,也正口朝下全力往地上倒。
依然是在他旁邊,還有三支柳條卷着三條毛巾,就着洗衣液和水的混合體,正全力擦拭地上的汽油。
活見鬼的事情正不斷在自己眼前上演,真tm是活見鬼了!
不管!完全不管!我隻要打火機!必須趕緊拿到打火機!誰知道一會兒這些活見鬼的樹枝,會不會來擦我身上的汽油!
我費了半天勁,即使最終沒有點着别人,起碼也得把我自己點着吧!
心中盤算着,大叔奮力要站起來。
隻是。
卻又完全站不起來。
原來,他的兩個腳脖子,已在悄然不覺間,被柳條死死捆在一起,纏得一圈又一圈。
大叔哭笑不得。
但那也不能阻擋我得去拿打火機!
不能走了?好吧!那就滾!
在雙腳被束縛,周圍都是光滑液體的條件下,滾動前進,絕對是最佳選擇。
他調整方向,開始往目标方向滾動。這份迎着困難往前沖的求死決心,真是感人至深。
可惜,還沒滾兩圈,他便覺得雙腳被什麽東西拽住了。
拽力之下,光滑地面之上,大叔的身體如鍾表指針一般來回擺動,方向盡失。
他回頭看去。
隻看見又有一根活見鬼的柳條,已将自己的雙腿和櫃台桌腿綁在一起。
大叔坐起來,伸出雙手想要去解腿上的柳條。
既然要去解,手和腳必然要靠近在一起。
而就在手腳靠近時,已經完成扣蠟燭任務的其中一根柳條,趁機松開玻璃杯直奔過來,準确地将大叔的手和腳纏在一起,想分也分不開。
這下子好了,大叔活脫脫像一頭被捆待宰的牲口,已然完全身不由己了。
更身不由己的是,先前忙着擦拭地面汽油的柳條們,卷着各自的清洗裝備,正不懷好意的靠近過來。
礦泉水倒出,弄了他一身。
洗衣液流下,也弄了他一身。
毛巾撲面而來。
上擦,下擦,左擦右擦,目的同樣是要擦他一身。
大叔長歎一口氣,先前還鼓囊囊的求死欲望,在活見鬼的樹枝面前,也徹底洩了氣。
老子不管了,愛咋咋地吧!
可陸楚還得管。
管得一絲不苟,積極熱情。
他覺得這麽擦大叔,效率還是太低。
不如。
不如先把大叔扒光吧。
直接将沾滿汽油的衣服扔掉,才是上策。
但如此做法,會不會傷了大叔的自尊?
應該不會吧,對于一個命都不想要的人來說,要自尊還有個屁用。
想到這裏,柳條們接到新指令,放下手頭裏的活,兵分兩組,一組負責纏繞大叔衣服的左側,另一組纏繞右側。
袖口,褲腿口,衣領口,柳條們從各種口裏來回穿插、擰巴,以求掌握足夠的着力點。
然後。
發力。
撕扯。
哧啦!
刺耳聲中,大叔的整套衣服瞬間炸裂開來,連内褲都沒能幸免。
卧槽!第一次用柳條撕衣服,竟然撕的這麽成功,這麽徹底。
當白花花的裸體呈現在眼前,陸楚心中泛起的第一個念頭竟然是,如果自己是個猥亵犯,那這種技能實在太方便了,想看哪個美女就看哪個美女,想看多通透就能看多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