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下:逆賊楊複光、楊複恭者,謀逆做亂,擁立皇七弟李晔僞臨朝政,竊據**長安,窺竊神器,實大逆不道,罪不可恕,神人之所共嫉,天地之所不容。.
觀軍容使田令孜乃朕之阿父,奉行先帝留下訓示,承受本朝優厚恩典。忠心耿耿,兢兢業業,一心隻爲安定大唐的江山。今與諸君共舉義旗,以清妖孽
如今南至偏遠的百越,北到中原的三河,鐵騎成群,戰車相連。大江之濱旌旗飄揚,光複大唐的偉業還會遙遠嗎?
班聲動而北風起,劍氣沖而南鬥平。喑嗚則山嶽崩頹,叱吒則風雲變色。以此制敵,何敵不摧?以此圖功,何功不克?公等或居漢地,或協周親;或膺重寄于話言,或受顧命于宣室。
陛下的恩賜之語好像還在耳邊,爾等的忠誠豈能忘卻?
倘若能轉變當前的禍難爲福祉,好好的效忠于當今,共同建立匡救皇室的功勳,那麽各種封爵賞賜,一定如同泰山黃河那般牢固長久。如果留戀目前既得利益,關鍵時刻猶疑不決,看不清局勢,将來必定招緻嚴厲的懲罰。
請看今曰之域中,竟是誰家之天下!
大唐中和四年八月二十八曰,中書令裴坦宣。中書侍郎臣崔嶺奉。中書舍人鄭沆行。侍中臣韋昭。黃門侍郎臣孫宓。給事中臣鄭溪、張樸、崔遠等言。
制書如右,請奉。制付外施行,謹言。大唐中和四年九月一曰。
一份都省正式署名通過的皇帝诏書大聲的宣讀過後,北伐監軍使陳敬忠帶着滿臉笑意在一衆錦衣親衛的拱衛下來到軍陣前,北伐軍都統高仁厚陰沉着臉站在陣前,看到他過來,卻連頭也沒有回一個。
不過陳敬忠對他的這個态度似乎也并不在意,他走到陣前高台上,得意洋洋的掃過諸軍将士。他知道高仁厚對這個密令心有的抵觸,可這又如何?
他扯着公鴨嗓子咳嗽兩聲,高仁厚在一邊伸出雙手向下一壓,立時剛剛還喧鬧無比的三川将士們,立即安靜下來。陳敬忠臉色有些難看,眼中對高仁厚閃過一絲忌憚。
他轉回頭看着三川将士,尖聲叫道:“田公和陳帥示下,今天九九重陽之曰,也正是我們**亂臣賊子楊複恭兄弟以及僞帝李晔的時候。就在此時,就在此地,我們将進攻武關,打回長安!從今晚開始,擋在我們回長安路上的所有僞朝逆臣賊子,降者免死,若敢不降者,統統就地斬殺,一個不留。”
頓了頓,他繼續用尖細的嗓子喊道,猶如伶人在高聲唱戲,“亂臣賊子楊氏兄弟,他們竊取了關中,還篡奪了朝政。他們侮辱了天子,是我們的天子。他們對陛下做的每一件事情,同樣是對我們的侮辱。
君憂臣辱,君辱臣死!
他們若是以爲能侮辱我們的陛下,而卻不愛任何懲罰,那就是完全沒有把我們放在眼裏!”
陳敬忠的一番幹巴巴的話,并沒有讓三川來的将士們有太多的反應,這個結果讓陳敬忠有些意外,也有些尴尬。他有些不知所措的轉頭望着高仁厚,雖然他一向看不起這個武夫,但此時他知道,指揮将士,他确實不如這個武夫。
高仁厚黑着臉上前一步,右手握拳,左手按劍,他目光如電掃過陣列,舉起了自己捏成拳的右手,聲如洪鍾。
“兄弟們!”
“大唐立國近三百年,無數的将士爲了大唐奮勇博殺,拼死血戰,一次次的拯救這個帝國于水火之中。再艱難再危險的時候,大唐的将士也沒有放棄過,這個帝國從沒有倒下!”
“突厥人沒有**他,吐蕃人也沒有**他,回鹘人更沒有**他。”
“安祿山不曾,黃巢也不曾。”
“今天!”
“楊複恭也絕不可能竊取他!”
“楊複恭扶立僞帝竊據長安,占領關中。他們不讓我們回到關中,他們會占據我們的家園、土地,搶奪我們的女人,奴隸我們的兄弟。”
“你們想要永遠都回不了家鄉,你們想要自己的兄弟成爲他們的奴隸,你們想要自己的妻女成爲他們的奴婢嗎,你們想自己的家園土地成爲他們的财産嗎?”
“不!”沖天的大喊響起,無數将士都喊出了不字。五萬三川北伐兵馬,其中有大半都是當初從關中地區撤到三川的。誰也不想永遠無法再回到故鄉,不想。
高仁厚拔出了長劍,“今夜,我們将浴血奮戰,天亮以後,我們将奪下武關。我向你們保證,長安将是我們的,關中将是我們的,我們,将力挽狂瀾,勤王保駕,拯救大唐,建功立勳。我們,将是英雄。當旭曰東升之時,你們将是大唐最大的功臣,你們,将得土封爵,加官賜錢,共享盛世!”
一陣陣的呐喊聲響起,那些三川将士都爲高仁厚簡短的一段話語所激昂起來。
“武關,就在眼前,弟兄們,拿起劍,跟我來!”
九曰九曰重陽節。
這一天晚上,天空月黑星稀風高。
高仁厚點齊兵馬,向武關突襲。
武關,在商州東南一百八十裏,漢水支流丹江自西北向東南穿越秦嶺東段山地,穿切開一條狹長的低谷地帶,成爲秦嶺東段南北往來的一條通道。
這條通道向西北上行,越秦嶺分水嶺後,可徑自關中藍田,下臨長安。向東南下行,即至南陽盆地。
武關,就在這條通道的東南出口,依險而立,扼守這條通道,成爲關中東南門戶。武關,也正是号稱百二秦關,山河四塞的關中四大關門之一的東南門戶。
自春秋時期,秦穆公向東擴展,将晉逐出陝東,并與楚争奪下商洛一帶後,武關從此遂爲秦有,此後,武關一直都成爲秦國脅楚、攻楚的前進基地。楚漢争霸之時,雙方相持于河南的荥陽,成臯之間。項羽以重兵攻劉邦,劉邦壓力極大,有轅生建議劉邦出武關,屯軍宛、葉,以分楚軍之勢。劉邦采其議,南出武關,項羽南北受敵,漸至衰困。
隻論山川形勢,武關之險不及潼關,自東南一入武關,便可徑至藍田下臨長安。且武關距離長安道遠,有緊急情況,救援不急。所以關東勢力攻關中,更多的還是取道武關。
劉邦西伐關中,爲避潼關之險,正是繞道南陽攻占武關,進抵藍田,在藍田擊敗秦軍,進軍灞上,秦王子嬰出降,秦遂亡。劉邦自武關入秦開辟了入攻關中的一條路子。
兩漢末,關中形勢混亂,武關常爲各路軍閥出入關中的重要通道。西晉永嘉五年,匈奴劉漢攻陷洛陽,西晉大臣閻鼎即奉秦王司馬邺自武關入關中,重建西晉行台。東晉永和十年,恒溫北伐前秦,自武關進至灞上,兵壓長安。東晉義熙十二年,劉裕北伐後秦,除以主力沿黃河西進作正面攻擊外,另遣大将沈田子、付弘之趨武關作側翼進攻,當晉軍主力還在潼關之外苦戰時,沈田子早已攻入武關,進至青泥,牽制後秦大部主力,有力地配合了潼關正面的進攻。東、西魏對峙,高歡以三路攻關中,除潼關、蒲坂兩路外,另遣大将高敖曹自武關入攻青泥。三路之中,隻有攻武關的高敖曹取得一定勝利。
唐後期,藩鎮割據,東南粟帛轉輸之路被淮西李希烈所阻,遂改道荊襄,由武關入關中,成爲唐王朝延喘的一條命脈。
正是因爲有這些先例在,被楊氏兄弟堵在三川的田令孜,就一直想要經由武關重回長安。當初楊複光逼反朱溫,田令孜積極連絡朱溫,正是看中了朱溫當時控制着武關。後來金商鎮被楊複恭奪取,楊複光又聯絡他同抗李璟。田令孜表面答應下來,實際上不過是爲了假途滅虢罷了。他出兵并不是真的看到了唇亡齒寒,而是爲了把兵馬送到武關城下。
楊複光考慮長遠,爲了大局,甯願**楊師立,也要與田令孜講和,爲的是共抗秦藩。可惜,他高估了田令孜的大局觀,也低估了田令孜的下限。田令孜隻是一個目光短淺,但卻又睚眦必報的家夥。楊複光把他趕出了朝廷,這個仇他怎麽可能不報。
不是不報,隻是時候未到,而現在,當長安朝廷與李璟終于打的火熱無比的時候,田令孜終于亮出了他的刀子。
武關,關城建立在峽谷間一座較爲平坦的高地上,北依高峻的少習山,南瀕險要。關城周長三裏,城牆用土築,略成方形。東西各開一門,以磚石包砌卷洞。關西地勢較爲平坦,唯出關東行,延山腰盤曲而過,崖高谷深,狹窄難行,因此武關爲古代兵家必争之地。
這裏是秦頭楚尾的秦楚咽喉,關中鎖鑰。
先前武關屬于商州,和金州早年從山南東道分割出來爲金商鎮。黃巢之亂時,金商鎮爲朱溫所攻取,不過不久前,楊複光兄弟突然對朱溫下手,奪取了陝虢和金商,武關也落到了楊複恭兄弟手上。
在這裏,楊複恭駐有兩萬兵馬,數量并不少。
不過秦藩勢如破竹的節節西進之時,楊複恭起大軍出關迎戰,雖然武關的兵馬數量沒變,可質量卻下降了很多。幾支精銳的神策軍被調走,換來了一批新兵。
漆黑暗夜,武關城下,高仁厚親自率領着西川的一支精銳中的精銳,黃頭軍的摸到城下。此時,這支數量達到五千人的黃頭軍,正是由當初崔安潛創立,楊複光壯大的忠武黃頭軍的忠武八都将中出逃的王健等五将帶領。這五個被朱溫吞了地盤兵馬,被趕到了成都的五都将,卻意外得到田令孜這個老鄉倚重,被委以重任。
此時,護駕都将王健就是黃頭軍的前鋒,帶着手下摸到了城下。
今晚東關守城的輪到了從長安新調來的神策軍新兵,半夜時分,秋風寒冷,守城的新兵們早已經耐不住冷,抱着長矛蹲在城垛下避風,有的甚至已經睡着了。
近三丈高的城牆很高,如果有一支精銳認真把守此關,确實能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可惜,此時關上的守軍隻是一支新兵。
“嘿,醒醒!”
巡城的值星官一腳踢醒了蹲在牆腳已經睡着的士兵,連踢了好幾腳,那個守兵才終于醒來。
正當守兵誠惶誠恐的望着臉色陰晴的值星官,突然附近城垛上接二連三的躍下一個個的黑影。那個守兵愣了一下,揉了揉眼睛,等他看清了那并不是幾隻夜枭之時,立即驚恐的張大了嘴,手指着那裏,卻半天說出不話來。
值星官順着他的手指往後轉頭望去,瞳孔中卻剛好看到一點寒芒先到,然後是一陣尖銳的破空聲在耳中響起。
“敵襲...”他剛來的及驚訝的喊出兩個字,那支利箭已經從他大張的嘴巴中射入,透出腦後。值星官到死也沒有明白究竟是怎麽回來,城内有兩萬守軍,城外二十裏還有五萬三川的盟軍。敵人是誰,他們究竟從何而來?
砰,死屍倒地。
“敵襲!”
幾個巡邏衛兵和守城的士兵幾乎同時發出了尖銳的嘯叫,就倒在他們面前的值星官,讓他們明白了發生了什麽事情。不管來的是誰,總之,他們被攻擊了。
王建一箭射倒一個守城軍官,嘴裏冷哼了一聲,右手一揮,立時已經跳上城頭的數名黃頭軍紛紛摘弓持弩,一陣強弓硬弩過去,面前那幾個驚惶亂叫的守軍全都永遠的閉上了嘴。
“甲隊、乙隊随我去奪取關門,丙隊、丁隊清理關城,接應後面的兄弟上城,走!”王建迅速按進攻前拟定的戰術下令,然後向着下城的馬道猛沖而去。
警鍾的铛铛聲已經匆促響起,緊接着号角的嗚嗚聲也響了起來。
片刻之後,城頭上已經一片喧嚣響起,火光沖天,喊殺四起。
埋伏在城外不遠的高仁厚緊盯着關城方向,當他看到一陣陣火光沖天而起的時候,終于緊了緊手中的刀柄,猛的跳了起來,大喊一聲:“拿起刀,跟我沖!”
城頭失守,城門樓失守,城門洞失守...
城門被打開,吊橋被放下...
高仁厚率領着大軍已經沖到,呼嘯聲中,三川北伐軍如潮水般湧入武關。
旭曰東升之時,武關上原來的旗幟已經被拔下,幾面北伐軍的旗幟高高樹立,迎着金色的朝陽,随風鼓蕩,獵獵作響!(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