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前幾天路過的一群契丹輔兵,如狼似虎的闖入村子四處搜刮糧食的事,高富就不覺心涼了半截。那天他們一開始也隻是敢怒而不敢言的看着那些契丹狗闖進村子,把他們家裏僅剩下的那點冒着大雪進山獵獲的一點山雞野兔蘑菇都給收走,可後來,那些家夥搶了他們的東西,還就在他家做起飯來。他們把搶來的野雞和兔肉一鍋炖了,連蘑菇一起扔進去煮,大吃大喝了一頓。
誰知吃幹抹淨之後,這些契丹狗居然飽暖思銀欲,強拉着高富的娘就要上。可憐見的,高富都十四了,他爹三十出頭,兩年前就被契丹強征了壯丁,一去還沒回。他娘三十還不到,雖然說餓的有些面黃餓瘦,北風吹的臉黑皮糙,可畢竟是個少婦,身材還是很苗條。這些吃飽喝足的契丹輔兵喝了點酒後,原本隻是一糙老娘們的高富娘,頓時在他們眼中就變成了天仙似的。一個個嘿嘿銀笑着,就要上下其手,四處追逐。
高富和鄰居的幾個年輕人都沒有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一怒之下,高富和鄰居幾個少年,提着獵叉就沖進屋子,一番拼命之後,雖然幾個隻是少年,可那十來個契丹人卻都喝了些酒,醉意熏熏。最後結果竟然是高富和聞聲而來的左右同村鄉親們,把那十幾個契丹狗都給打死了。
打死那些契丹輔兵後,他們等熱血一退,也馬上害怕起來。他們全村逃進山中的打獵木屋裏,可山裏實在太冷,又沒吃的。呆了一天,他們實在呆不下去,又回了村子。
回來後,他們擔驚受怕了幾天,天天派人在村外守着,一有風吹草動就準備再逃進山裏,可一連幾天,都沒有半點動靜。正以爲安全了,村外放哨的人剛撤回來,結果就有大隊人馬來了。
他的心涼了半截,那些契丹狗來算賬來了。他戰戰兢兢地從門縫往外看,立刻吓了一大跳。
“不是契丹狗,是鐵胸甲的騎兵進村了。”
村裏的路上全是穿着白色大披風,裏面披着藏青色鐵胸甲的秦軍士兵,高富是從他們那标志姓的锃亮鐵胸甲上認出來的。部族聯軍很少有鐵甲,就算有些鐵甲,也多是鐵紮甲和鐵鏈甲,如同這種大塊的胸闆甲的半身盔甲就更少了,尤其是這種藏青色的半身甲,幾乎就是一個大大的标志,證明他們是秦軍的騎兵。而且看這些人的面貌,明顯也是些部族兵,這使他明白,進村的是秦藩的部族騎兵。
還有一個很刺眼的标記,是那些騎兵的軍官們的騎槍上都有着一面赤色三角騎。而且那個高大的掌旗官手裏的那面大旗,更是一面黑色飛鷹旗。
高富趕緊在院門後又頂上了一條粗木杠子,然後匆匆回屋叫醒了全家,并翻過後院牆,卻通報隔壁的鄰居夥伴。
他剛翻回自己的院子,就聽到一陣咚咚的敲門聲。那是秦軍翻騎在敲門,聲音不大,卻令聽者恐慌不安。
雖然外面有傳言說,當今大唐的秦王是他們渤海國王的驸馬,娶了渤海王的公主大月兒。然後又說,如今秦國發兵百萬入渤海,正是爲了幫助他的嶽父國王抵抗部族軍。可也有傳言說,李璟其實也是要吞并渤海的,和部族軍都是一個目的。還有人說,如今渤海國早就亡了,渤海王族大氏也全被李璟軟禁了,整個渤海國,他們所在的北方落到了部族聯軍手裏,而渤海國的南方,則落到了秦軍的手裏。
高富隻是一個山村獵人的兒子,他根本不知道外面所傳的那些話究竟什麽是真什麽是假。可他自信一點,那就是所有當兵的都不是什麽好人,渤海國的兵一樣,部族聯軍的兵一樣,秦軍的兵肯定也差不多,兵過如匪,全是些強盜,順手搶走一些糧食,還算是好的。有些大吃一頓,還把所有的牲畜也帶走,甚至有的把強壯的男人帶走,有的連年青的女人也帶走。
穿鐵胸甲的秦軍騎兵長的跟部族騎兵們一個樣,根本沒什麽區别。
不過他背靠着院門上細聽了片刻,卻覺得有些奇怪,外面的秦兵并不是在砸門,而是在敲門,很有禮貌的敲門,這讓他萬分的奇怪,什麽時候當兵的居然這麽客氣了?
外面的敲門聲還在繼續,想了想,高富還是小心翼翼的打開了門,外面的秦軍實在是太多,既然他們現在這麽有禮的敲門,他覺得自己還是應當在惹怒他們之前,先把門打開爲好。
門剛一打開,一個高大的部族兵跨了進來,手持着騎槍對他點了一下頭,用有些生硬的渤海話說,“糧食,給!”
高富臉一苦,連忙賠着笑臉道,“長官,俺家都早斷頓了,實在拿不出糧食了,長官行行好,放過俺家行嗎?”
那個高大的如黑熊一樣的秦兵依然固執的說:“秦軍,糧食,給!”
後面也小心探頭的全家人都糊塗了。
這時,門外又進來一個高大的秦兵蕃騎,他的肩膀上挂着一枚紅色的肩章,上面有兩把交叉的長矛,還有一道細折杠。兩把交叉長矛代表着初級士官,一道細折杠則标志着他是一名下士。高富并不知道秦軍的軍銜等級,隻是覺得這個後來的秦兵肩膀上的花紋比前面那個的複雜一些,好看一些。而且,這個大個子長着一張渤海人的臉,和他們涑沫水靺鞨族人很像。
果然,那個高個子斜跨一步立正,用十分純正的靺鞨語說:“我們是秦軍第九軍團的士兵,秦王知道渤海鄚郆府發生**,因此特命令我們給你們每家發一袋糧食,救急的,請你們收下。”
高富心匠張大了嘴巴,真他娘的見鬼了,什麽時候見過當兵的說話那麽客客氣氣的,不但不搶劫殲銀,甚至還主動的拿出糧食來送人?他腦子裏充滿了以往渤海軍的強征,還有契丹兵的燒殺搶掠殲銀的畫面,反差實在太大,以至于腦子一時很難轉過彎來。
那個靺鞨下士揮了揮手,黑熊一樣的奚兵立即把騎槍往牆上一靠,跑了出去,很快從院外的村路上的爬犁上扛了一個袋子進院放到地上。那個靺鞨下士立正又一次強調:“這是秦王殿下送給你們救急的糧食!”說完,他和大黑熊一起轉身走了出去。
高富一家人愣了許久,最後還是高富的爺爺,一個靺鞨老獵人上前,打開了那個糧食袋,裏面的東西并不算多。有一個木桶裏裝着一桶芋粉,大約有五斤,另外還有一桶魚罐頭,約有十斤重,最後還有一小袋的粟谷,約有一鬥。
東西确實算不上多,可在這個冬季裏卻絕對算的上是珍貴。
“糧食,真的是糧食,還有魚罐頭。”六十多歲的老爺子兩眼放光,滿臉不可置信的驚歎道。
高富十二歲的弟弟和九歲的妹妹也都一下子從後面跑上前,圍在那個袋子前,目不轉睛的盯着糧食。
十二歲的高貴伸手去摸魚罐頭,結果他母親一下子拍開了他的手。
“小心有毒!”
一句話,讓全家人都不由自主的退後了兩步。
是啊,秦軍爲什麽這麽好心送他們糧食?他們不來搶劫,就已經是天大的好人了,卻還送他們糧食,這就奇怪了。就算他們的秦王是他們渤海王的女婿,可也不會這麽好心吧。要知道,這小袋糧食,在如今,卻是珍貴無比的。在這樣饑餓寒冷的冬天裏,甚至能救一家人的命。
也許,這糧食裏下了毒,他們要把他們全毒死?
高富這樣想着,又覺得不對勁,秦軍要殺死他們,也用不着浪費這麽多富貴的糧食吧。
他還在百思不得其解之時,弟弟高貴已經趁他們不注意,一下子打開了那個罐頭上的封臘,迅速的從罐裏抓起一片肥膩流油的魚塊,一把就送進了嘴裏,然後大口的咀嚼起來。
他的母親吓壞了,那個皮膚有些黑糙,前些天差點遭到契丹兵們強暴的婦人驚慌的抓住二兒子,一面按着他低頭,一面去摳他的喉嚨。
“快吐出來,那是有毒的,你想被毒死嗎?快吐出來,吐出來就沒事了....”
高貴卻緊緊的閉着嘴,一邊還在用力吞嗯,嚼的滿嘴都是油。
“不,我不吐,就是毒死,也是個飽死鬼,好過當個餓死鬼!”他滿嘴的魚肉和油,吱吱唔唔含混不清的說道。
最後,他一口把魚全吞了進去。
他的母親見已經晚了,不由的坐在地上号淘大哭,她認爲兒子已經吃進了有毒的魚,馬上就要死了。
一直過了許久,高貴也沒有出現半點不良反應。
他感覺那塊魚已經消化的差不多了,他又嘴饞的望着那個打開的罐頭,小聲的道:“也許我就要死了,不如讓我再多吃點毒魚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