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這樣子,不過千騎,怕他何來?”一個兵馬使說道。但這話卻無法安撫衆人之心,大家心裏都清楚,秦軍既然來援,那便斷然不會隻是千把人馬。這千餘騎兵,很明顯不過是先鋒而已。光是一個先鋒探馬就有千騎,那之随後而來的步騎主力,又将會有多少?此時再無人覺得剛剛那個探子所說的秦軍鋪天蓋地、旌旗如海、無邊無際這樣的形容詞是誇張之語了。
數萬的秦軍已經跨過了秦趙邊境,進入深州,距此不到百裏。想一想,王士元等諸将校們都不由感覺渾身冰冷。他們不過五千兵馬,就算是成德軍中精銳的牙兵,可真要跟秦軍打起來,呂奉暗暗估計,若五千人隻對付那一千趕到的秦騎,也許能打個平手,甚至占點上風。但秦軍後面還有幾萬呢,這根本沒法打。
秦軍先鋒騎兵他們是不懼,但饒陽城還沒打下呢,若是被這千騎纏上了,那他們到時可能就别想再離開了。
王士元擡着望望前面的已經搖搖欲墜的饒陽城,還有正從西北方向踏冰而來的秦軍騎兵,真是郁悶萬分。城上的饒陽軍民本來到此時已經絕望萬分了,可秦軍的飛鷹戰旗一出現,那本來已經渙散的士氣,絕望的軍心,轉眼間就已經振奮了起來。那些拼死守在城牆上與趙軍做着近身博鬥的饒陽軍民,狂喜的尖叫着,爆發出了極大的力量,一步也不肯再輕退。
而本來已經攻上城頭的趙軍,也發現了正直奔而來的那一片藏青色,在夕陽西下的落曰時分,那锃亮的胸甲是反射着夕陽,倒映着晚霞,是那麽的耀眼與璀璨。大戰一天,眼見着将要攻破饒陽城,卻望見秦軍來援,氣勢頓時一洩如注,大不如從前。
城上趙軍氣勢一洩,原本即将攻破的饒陽城,又撐住了。
權衡之下,呂奉其實已經萌生退意,但卻懼怕王士元的軍法,因此一時躊躇不決,卻聽到另一個兵馬使已經忍不住催問:“衙内,秦軍已經到了,我們進退如何?”
五千牙兵,雖然是趙軍精銳,可實際上,騎兵卻隻有一千,剩下的四千是步兵,還拖着一百多門炮。若是要走,就得馬上動身了,不然,一旦被纏住,說難脫身了。
王士元郁悶萬分,眉頭緊皺成一個川字,他有心想退,可又覺得此時秦軍大部還在百裏之外,若是他們隻看到一千秦軍騎兵探馬就退,這無疑會重創士氣,特别是他此行前來本來就是來重振士氣的。若是這樣灰溜溜回去,那以後還如何在成德鎮軍中立足?而且饒陽城看着也就差上一把力就能攻下了,現在走,實在不甘啊。
最關鍵的,王士元心裏還有一個突然冒出的念頭,那就是秦人隻有一千騎,他有五千人,也許他能在秦軍大部到來前,一把擊敗這一千嚣張的秦騎。若是他能攻破饒陽,并擊敗這一千騎,然後全身而退,這不但能完成此次前來的任務,而且必然赢得許多威望,爲他在成德軍中掙得更多支持,在将來諸兄弟的争鬥中占據更有利的位置。
這個念頭一湧現,便越來越強烈,讓他再難以抛開。
他沉吟半響,轉頭問呂奉,“可知這千騎是秦軍哪支部隊,什麽番号,哪個将領率領?”
呂奉先一時也不清楚,愣了一下,不知道問這個做什麽。這時,卻是旁邊一個司馬說道:“剛才打量秦騎隊伍,發現他們打的是朱字旗,番号沒有看清。”
“朱?”王士元想了想,“好像秦軍的大将中沒有個姓朱的吧,李璟門徒,十三太保裏,也沒有一個姓朱的啊。”
這幾年,李璟的十三門徒名氣越來越響,而且由于這十三人都先後得到李璟爲他們請封的檢校太保之職,因此,各鎮也開始統李璟的十三門徒爲十三太保。
一提起秦軍将領,這十三太保肯定得排在前頭的。然後才是那些元老大将們,不過秦軍元老大将裏,林威、林武、王重、曾元裕、趙犨、崔安潛、張自勉等諸多大将中,也一樣沒有姓朱的。
虎将無犬子,秦軍中不少武将世家,高家将、宋家将、趙家将等,很多大将的兒子,也都是年青一輩中的佼佼者,如高思繼三兄弟,趙犨兄弟的幾個兒子等,這些小将如今也是一個個成爲廂主軍主,嶄露頭角。朱姓将領,秦藩中肯定有,但有名的厲害人物,卻好像沒有。
聽到秦藩中确實沒有什麽有來頭的家夥姓朱,王士元松了一口氣。秦藩有一個特點,不論文武,都普遍要比其它的藩鎮年輕的多。不但文官如此,武将更是如此,那些最早跟随着李璟的那批元老大将,如今也不過是三四十歲居高。現在這些人的兒子、門徒們也都成長起來,使得秦藩的将領更加的年青化。據說有些才十五六歲的小家夥,居然就已經當上了軍主,甚至還是精銳騎兵軍的軍主。
隻要來的不是什麽有名人物,王士元對自己與他們戰上一場的想法更加堅定了幾分。這時旁邊一個書記說道:“某聽說秦軍中有姓朱的五兄弟,朱瑄、朱瑾、朱瓊、朱裕、朱罕。”
“啊!”呂奉卻是驚叫一聲。“可是數年前魏博韓簡出兵攻打天平鎮于琄時,秦軍山東駐軍增援天平軍的朱氏五兄弟?”
王士元卻是不曾聽說過朱瑄五兄弟的名聲,問道:“呂将軍知道他們?”
“上次魏博韓簡死時,某曾經随王軍使前去吊喪,聽魏博牙軍一個校尉提過,那次韓簡進攻天平鎮恽州,後來秦軍山東駐軍來援,當時帶兵的就是這朱瑄五兄弟,他們名聲雖然不顯,可據說,這五兄弟原來是淄青鎮王敬武手下的兵,後來跟着曹全晸去了天平鎮,一直也隻是小校。有一年,曹全晸去登州找李璟借糧,結果李璟向諸鎮要了幾個人,其中向當時忠武鎮的節帥崔安潛要了陳州趙犨兄弟一家,向天平鎮節帥曹全晸要了這朱瑄五兄弟,然後又強留了神策軍将領曾元裕五千兵将。”
這話一出,一衆人都不由的臉色微變。誰也沒想到,這朱氏五兄弟還有這樣的來頭。居然是李璟從其它藩鎮強要過去的人,看看他當時要的其它人,趙犨、曾元裕!這兩個人都早成了秦軍大将,一方軍團長,不但擔任着五軍都督府的都督之職,而且如今分别鎮守南北。曾元裕在渤海統兵,趙犨在淮南駐守,可謂是真正獨擋一方的上将軍。
朱氏兄弟既然是跟這兩個人一起被李璟要過來的,那豈能有差?就算不如曾趙二将這麽厲害,但也肯定差不多是李璟十三太保的那個檔次了。那年韓簡兵敗,大家也隻認爲是于琄打敗了韓簡,并沒有人關注幾個無名之輩。現在這麽一說,大家卻是對朱氏兄弟有了一個深刻印象。
李璟慧眼相中,特意從天平鎮拿糧食換到秦軍,在魏博攻天平鎮一戰,率兵支持于琄,大敗魏博軍。确實了得!
“難道說眼下來的就是朱氏五兄弟?”呂奉自顧自說道,“不管是一個來了還是五個來了,既然朱氏兄弟都來了,隻怕這回點子紮手!
王士元也不知道來的是不是朱瑄兄弟,他沉吟了不語,一旁的呂奉咬牙道:“敵衆我寡,饒陽就算攻下,也沒有意義。衙内,三十六計,走爲上策。”
見王士元還在猶豫,而秦騎卻是越不越近,呂奉連忙又催道:“衙内速下決斷,若回去副帥怪罪,隻推在某身上就是。”
王士元聽他如此說,又見城上的趙兵也已經無心作戰,一咬牙,“罷,罷,罷,鳴金收兵!”
一陣陣鳴金聲中,攻上城的趙兵又都如潮水般的退了下來,饒陽城中的軍民此時一口氣松下來,全都疲憊不堪的躺在了遍地屍骸血漿之中,根本無力追擊。
鐵蹄奔馳,飛鷹旗很快就到達饒陽城下。
城中早有百姓打開了城門,歡迎秦軍入城。
飛鷹旗下,朱罕看了看正緩緩後撤的趙軍,臉上浮起一聲冷笑。他謝絕了饒陽縣尉和城中幾個大族家長請他入城的提議,馬鞭一揚,指着正在撤退的趙軍道:“看到我們來說就想走,還真是異想天開。想走,也得問過我們答不答應。傳令下去,吹沖鋒号,三十裏爲限,全廂沖鋒,讓成德鎮的人見識下我們河間騎兵的威勢,讓他們知道對我們說不的嚴重後果,殺!”
号角聲嗚鳴響起,急促而又有力。
正在撤退的王士元臉色一變,這是沖鋒的号角。
秦人真是欺人太甚,他們一千騎居然還不肯放過他們撤離?
“把炮架起來,準備迎戰!”王士元大吼一聲。
炮兵營主小跑着過來,“衙内,咱們的轟天雷已經把五千斤火藥都早打光了,現在有炮沒藥啊!”
王士元一愣,低頭看了眼那炮營營主,又看了眼正在加速的秦軍騎兵,然後又轉頭看了眼身後的那幾千人馬。最後,他長長的歎了口氣,“丢掉所有的炮,全速撤離!”
炮軍兵馬使愣在那裏,直到王士元已經策馬向前,才回過神來,大叫道:“衙内,這可是一百多門炮啊,不能扔!”
前方傳來王士元冰冷的聲音,“既然如此,那你就在此殿後吧!”說完,頭也不回的就走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