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保機明顯的感覺到來自身後遠程火力支援的減弱,城頭上的秦軍攔擊一下子又猛烈了起來。他聽到他手下的千夫長在上面大聲喊着:“南蠻子發瘋了,頂住...大家快跟上...沖啊!”他連忙大喊一句:“頂住,沖上去!”一面手腳并用着,抓緊攀爬。
然後情況比想象中的還有惡劣,頭頂上,從城來抛射的巨大炸彈掠過空氣時發出的尖嘯聲,讓阿保機感覺到頭皮一陣陣發緊。
“太陽神在上!”他在心中默默的念了一聲,不敢回頭。但憑着身後的劇烈爆炸聲,還有投石陣的戛然而止的支援,他清楚,南蠻子比他們想象中還要狡猾,他們一開始的炮陣也不是全部實力。他們再次棋輸一着,五百架的龐大數字的投石車,全部完蛋了。而秦人的巨炮,卻還有至少一半以上,起碼是超過了最初的數量。
他咬着牙,以更快的速度攀爬起來。
巨石落地的震響,和炸藥的爆裂在身後不斷傳來,巨大的恐懼使的他越加的堅定,如果不能攻下雲州,他們這些在雲梯上的人,再不可能活着見到明天的太陽。
哪怕他打小就被告知,他是母親夢中吞下太陽而懷孕的,他是太陽之子。
在契丹族中,太陽,是最高的神。契丹,本意就是東方太陽神之意,而契丹國,就是東方太陽神之國,契丹族,是東方太陽神族。他,是母親吞下太陽而生,是太陽之子。
但神也會殒落,更何況在這箭矢橫飛的戰場之上。
他們已經沒有了退路。
别的戰士們或者還可以選擇以後繼續戰鬥,但對他和他的撻馬部而言,此時便是決戰。
要麽勝利,要麽死亡。
他感覺到各部族中最勇猛戰士們組成的侍衛親軍營也開始有些動搖了,有進無退,往前沖,一口氣沖上城頭也許還有活下去的可能,但這個時候後退,他們唯一的區别不過是死在城頭上和死在城牆腳下的不同而已。
“先登上城頭者,賞黃金五百兩!”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阿保機年青,可不代表他不洞察人心。五百兩黃金,差不多相當于南蠻子那邊的四千貫錢,還是最有信用的秦蠻的飛虎銅錢。這筆錢,足夠買上一百匹馬,或者五百頭牛,甚至還能買上幾個粗壯結實的女奴,安安穩穩的過下半輩子。
那些本有些猶豫的勇士們,一聽到這個賞格,立時就被鼓舞了起來,一個個大叫一聲,将刀往口中一銜,手腳并用,飛快的往上爬去。
隻可惜,金錢帶來的效果隻有短短的一刹那間。
隻聽到“啊——”地一聲慘叫,沖在最上面的千夫長被一塊擂木擊中,從數丈高的雲梯上跌了下去。他大腦還來不及反應,隻聽到又是一聲慘叫,一名部族勇士被滾燙的開水淋中,頓時握不住梯子,也從上面跌了下去...
慘叫聲此起彼伏,從四周的雲梯上傳來。
不斷有部族勇士們跌落,最慘不忍睹的是有一架雲梯上的高句麗武士們,先是被城頭上的協守百姓用滾蕩無比的大糞熬成的金汁當頭澆下,那種濃稠而又惡心惡臭的金汁滾燙無比,比開水和沸油都還要厲害,一旦淋上,就粘在上面,不但會造成極大的燙傷,最大的危害還在于這金汁是有毒的。就算當時不死,也很難活的下來。
高句麗武士們被金汁淋頭,然後緊跟着上面又淋下一桶滾燙的沸油,接着又被射了火箭,整個雲梯立時燃燒起來。火燒的極快,那一隊武士不是被燒死,就是被摔死,一個接一個的兇悍戰士全身燃燒着從雲梯上慘叫着跌落,甚至有的掉下去還沒死,依然在四處亂竄,甚至點燃了旁邊的雲梯。
“**養的!”
阿保機的眼睛充滿着血紅,真正是拼命的時候了。
胡人高大的雲車,此時依然還在後面緩緩的行進着。這些雲車高大無比,但也因此笨重無比,哪怕有一群的戰士躲在後面推動,可依然慢的如同蝸牛。在車下推車的士兵多是些老弱雜魚,而在車頂上的那些士兵,則是各部族的精銳戰士。他們屏息靜氣,頂盔貫甲,手持盾牌,握着弓箭,等待着戰車靠近城牆。
萊茵哈特此時就在一座雲車上面,他本是極遠泰西東羅馬帝國的一個破落貴族,因爲聽說了從東方來到的遠洋商人們傳播的東方是黃金國度,**天堂等等**的消息後,便産生了想來東方冒險的想法。不過他湊不起從羅馬到大唐的船費,最後選擇了陸路,沿着絲綢之路來東方。一路上翻山越嶺,千辛萬苦的終于到了東方,可還沒有進入大唐的疆界,就被一支草原部族的戰士給搶劫了,甚至整個商隊都成了俘虜。
最後,他被幾經轉手賣到了契丹,成了契丹奴隸。偶然的機會,因爲他祖上曾經也帶過兵,因此他也會些騎射打仗本領,而且還會繪制一些戰争器械,最終憑此被主人賞識,讓他做了一名工匠頭目。
這次契丹人的這些器械,多數都是由他指揮打造的。可惜,剛剛他不但沒能打掉秦人的巨炮,反而被秦人報複摧毀了自己的炮陣。耶律釋魯一怒之下,便讓他登上樓車,讓他上戰場撕殺,以将功贖罪。
從樓車上,可以清楚的看到雲州城頭上的一舉一動。
秦人正擡着一個個的大鐵筒上城頭,他一下子看出來,這些就是之前戰鬥中幾次關鍵時刻發威的飛雷炮。這種炮發射間隔短,持續時間長,最關鍵是輕巧,配上炸藥包,卻威力驚人,尤其是對上大規模的兵馬攻城,人越多,威力越大。唯一的缺點不過是準頭略差,可面對着數萬攻城人馬時,準頭已經不重要了,因爲随便放一炮,也總能炸中敵群的。
除了這些飛雷炮,他還看到城頭的諸多角樓和箭塔上,也還都有人在揮動旗幟。
他立即想到曾經在父親留下的記事本中所說到地的,在城池攻防戰中。守城的一方,一般都将體型巨大的投石器安置在城内,一來城頭上放不下,二來放在城中可以保護投石器,讓敵人不知道位置。因此,就必須安排人在城頭上,負責觀察并以旗語指揮抛射的方位距離。若沒有了人指揮,縱有再多再強大的投石器,也成了瞎子。
萊茵哈特興奮起來,對着後面那些跟他一樣被發配上來沖鋒的炮手們客串的弓手道:“都看仔細了,一會不管别的,隻管盯着那些搖紅藍小旗的,專們射他們。”
萊茵哈特一面說着,一面端起手中的那把雙人重弩,卻單人就張開了他,瞄準了城牆上的一名旗手,嗖的一弩,已經将那旗手射倒。
樓車上的那些炮手們立即明白過來,開始紛紛端着弩機弓箭阻擊城頭上指揮城内弩炮、巨炮攻擊的旗手。其它雲車上的胡人也立馬發現了這邊的動靜,馬上明白過來,有樣學樣。一時間,城頭上的旗手們隻要一露頭,幾乎就立即會有幾支箭同時射來。待宋季榮接到報告時,已經有幾十名傳令兵倒下了。宋季榮馬上也明白了對方的打算,連忙讓他們從顯眼的角樓箭塔上下來,緊貼在女牆後面,從垛口觀察,隻将旗幟露出來,繼續指揮。
這一下,就是雲車上萊茵哈特這樣的神射手,也束手無策了。
“重弩車,投石車,給老子瞄準那些雲車,狠狠的打!”崔德成跳腳大罵,剛一露頭,結果立即引來數支弓箭的阻擊,叮叮當當一陣響聲,幸好身上穿了内甲、闆甲外套索子甲,這才無事,卻着實把他吓的不輕,連忙蹲了下去。
城外雲車上的萊茵哈特見一箭把對方明顯是将官的家夥射中縮了下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經射殺,正炫耀似的哈哈大笑之際,卻突然發現數枚石彈呼嘯而來。堪堪擦着他們的雲車而過,他們沒事,旁邊卻有一架雲車被砸了個正着,并且馬上燃燒了起來,對方投的不是石彈,而是火油彈。萊茵哈特一下子認了出來,“是希臘火!”
他擦了把額頭,沒有想到,東羅馬帝國皇室的不傳之密,居然會出現在這東方的戰場之上。身爲羅馬人,他可早深知這希臘火的威力,碰着就死,沾着就亡。
那架雲車很快就燃燒着從中間折斷,塌了下來,上面的幾十個胡人戰士紛紛着火,慘叫着從空中跳落。而躲在下面推車的士兵,也驚恐的喊叫着四散而逃。
接着,又是轟隆隆的數聲巨響,胡軍的幾架雲車被擊中,被砸碎成一堆木材。
胡人剩餘不多的投石車和重弩也開始還擊,但秦軍這時做爲守軍的優勢充分的體現出來。他們居于高高的城上,而且有城牆保護,特别是那些投石車和弩車,更是安置在城内,胡人的攻擊,并沒有多少真正能擊中目标的。反而他們一攻擊,立即就引來秦軍石彈和弩矛、火球、炸彈的報複還擊。
正在沖向城頭的攀城部隊受到後方遠程武器支持的減弱,處境立即變的更加艱難起來。
城頭上的宋軍一排排的弩箭射落下來,還不時的夾着幾個霹靂火和震天雷,加上那些百姓們也跟在後面澆滾水、倒沸水,潑金汁,扔滾石,放擂木,當真是把防守的各種優勢用盡,明明胡人以十倍優勢的人數攻城,卻反而被城上的守軍壓制的步步艱難。
阿保機他們這些攀城部隊,大半天的時間,卻隻能是重複着往上爬,爬到一半就被打下來,或者好不容易沖上去,然後被打下來。運氣好的,掉下來隻是摔傷胳膊腿,運氣不好的,卻是直接摔成肉泥。
阿保機感覺,自己好像是在登一架天梯,一直在用力向上爬,可永遠沒有盡頭。(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