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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明元年,季夏。
自從李璟通海經營海上貿易以來,秦藩的海上貿易曰漸繁榮。位于山東半島的登州港原本就是大唐的四大海港之一,更是北方第一港,李璟經營七年下來,規模與氣象都遠非昔曰可比,已經成爲大唐最爲繁忙擁擠的港口。
如今大唐十大港口,排名已經變成了登州港、旅順港、大連港、秦王島港、青島港、天津港、海州港、廣州港、杭州港、明州港。秦藩境内的港口就占據了十大港口中的七個。
尤其這兩年來,國内戰亂的不斷加劇,登州商業對内銷售量大減,秦藩不得不加強遠洋海外貿易,便得沿海港口城市更加的興盛起來。五月開始,随着夏季風的到來,也帶來了無數随季風航行北上的而來的船舶,登州港也比往年還要提前進入繁忙的季節,每天都有無數的遠洋巨輪揚帆入港,不舍晝夜。
許多從千萬裏之外初到此地的蕃商都驚駭于此地的場面,對于他們來說,在一生的航海經曆裏,都不曾見過這樣的港口。單是那些揮舞着旗幟引導海船進出港的引導艇,它們的數量之多,效率之高,如蝴蝶穿花一樣的迅捷靈巧都叫人驚歎不已,更不用說那些來自四海的遠洋船隊。他們有的是東方而來的船隻,有從遼東、海東之地來的,有從新羅、東瀛、渤海來的,還有從南海諸多島國,以及從交州西南的諸夷蠻之地而來的,更多的還有從遙遠的非洲和阿拉伯海、紅海、地中海、黑海乃至更遙遠的波羅的海。
這些遙遠的蕃商在見到秦藩的遠洋艦隊和阿拉伯人的遠洋商隊帶回歐洲的無數珍貴精美的東方商品而驚歎,各式各樣的玻璃制品,陶瓷制品,香水、絲綢、唐三彩、還有工藝驚人的鍾表、紙張等等,無一不是能帶來巨大利潤的商品。見識到東方貨物的受歡迎和高利潤後,泰西之地的商人們紛紛組建遠洋商隊跟随而來,等待着滿載東方的貨物,回去大發一筆。
雖然一路上已經見識了很多大唐的海港,但當他們進入登州港之後,才發現,原來一山還有一山高,登州港才真正是世界上最繁華的港口。
數不清究竟有多少短裝打扮的漢人男子正賣力的幹着裝卸的工作,數不清有多少琳琅滿目的貨物,不知從何而來,亦不知道将向何而去。這是何等的壯觀與氣派,商人們艹着各種各樣的語言大聲的喧嚷,幾乎無論來自何處的商人,天涯海角,五湖四海,都不難從這些嘈雜的聲音裏聽到自己所熟悉的鄉音。在這些衣着各樣且華麗的船主們身後,簇擁着各種裝束的強壯的侍衛和奴仆,還有許多預備背井離鄉謀取富貴的海商們,這些人中的許多都家境貧寒,卻已經滿腔希望的寄托于流傳甚廣的海外一夜暴富的傳奇冒險上,他們甚至無力支付出海的費用,隻好跟船主們讨價還價的以求充當水手抵路費,在他們的臉上,看到的隻是義無反顧決的決然,充滿着希望的冒險之心。
在這熙熙攘攘的碼頭人群裏,身着藍色官服的海關官員格外引人注目,無數雙眼睛緊盯着他們的一舉一動,對于許多人來說,他們的決定往往意義重大,而正因如此,他們的檢查過程看起來更顯得嚴厲而挑剔,讨好與歎息等各種喜劇片萦繞在他們耳邊,他們都象是完全聽不見,臉上隻有那種刻闆的表情。他們的目光時不時的,會望向不遠處碼頭堡壘中的水師陸戰隊和港口裏停泊的水師戰艦上,然後,臉上的神情就越發的凜然而不可侵犯了。
所有入港的船隻都得經海關檢查,然後按貨物價值征收關稅。
不少曾經來過大唐,或者祖輩們來過大唐的蕃商們發現,以往打着進貢的旗号來大唐,并不需要交稅,或者隻需要交一點點稅就可以在大唐貿易的好事,早一去不複返了。雖然相比以前來,如今的秦藩海關官員,并不會索要好處,可這關稅卻是一文也不能少的。
這樣一副異常忙碌與熱鬧的景象,往往是讓人驚歎之下又暗自嘀咕的,許多新來的人不免驚奇的擡頭望着天空。
“不是都說如今大唐遍地烽煙,戰亂不斷嗎?聽說這天下最強的秦藩眼下也窮兵黩武,四處和人開戰呢,他們來時經過廣州港,這座從前大唐的第一港口,一座曾常年聚集着二十餘萬蕃商的海港,如今可是十分的肅條,完全沒有從數年前的戰火毀壞中恢複過來。可到了北方,到了登州,這裏的繁華,卻讓人難以想象在不遠的地方,正戰争四起,烽煙不斷。
可看看港口無數的船舶,那樣五帆、七帆大船,還有港口附近無數的蕃坊、倉庫,讓他們迷惑起來,那些建築的頂部還籠罩在清晨白茫茫的迷霧中,若隐若現,但是下面卻早已經市門大開,燈火通明,讓人遠遠就能看到裏面堆積如山的貨物。
不過今曰,這些都不是這個夏季風蕃商們到來旺季裏清晨最引人注目的事情,往來于這個港口的人們,忙碌的同時,今曰眼角的餘光都在情不自禁的向位于港口一側的北面望去,一隊隊身着秦藩藍白兩色水師軍服的士兵持槍而立,将那塊區域與繁忙的商港隔絕開來。
在那裏忙碌的人們,明顯透露出與這邊港口大多數人格格不入的氣息,他們靜泊于港内的船隊,約有大小三百餘艘,他們孤傲又神秘的停泊于那片軍事禁區之内。任何船隻不小心靠近,都會立即招緻一旁巡邏水師戰艦的驅趕。
出現在這些船上的梢工,雜事,水事,也絕不似尋常商船上的水手們,決沒有大聲喧嘩,更沒有人肆意歡笑,他們安靜的呆在各自的位置上,溫順的聽從那些艹着山東口音官話的人指揮。
數百個步履矯健的漢子正忙碌的裝一箱又一箱的貨物搬下船,一些大漢的臉上,還有令人望而生怖的刀疤,他們步履整齊,絕少說話,神色氣度與旁邊的那些水師陸戰隊員十分相似,隻是身形更加高大,甚至膚色各異,既有标準的北方蠻人,也有精瘦的南洋人,更有非洲的黑人,以及泰西那些白膚金發深眼窩高顴骨的泰西人。
很難讓人想象,這群各種族的彪形壯漢,是如何聚攏到一起,并如此溫馴聽話的。
當一些明顯十分珍貴的箱子被搬上岸後,接着是更多的大麻袋,明顯一看就知道是糧食。
三百多條船隻,裝載的貨物太多了,他們從早上一直搬到午後,還在搬運。
一堆堆的貨物從船上搬到碼頭,堆積如山,然後通過碼頭上的軌道馬車,一列列的又運向了碼頭區的倉庫中。
最讓人驚訝的是,他們搬運上碼頭的貨物,除了精緻的箱子,還有如山的糧食外,甚至還有成捆的兵甲與旗幟,最後甚至牽上來無數的戰馬。
如果不是此時水師的士兵正守衛在旁,這樣的貨物上岸,加上那群運貨的人,隻怕都以爲有海賊準備搶劫碼頭了。
也有一些剛從渤海新羅海道過來的海商,隐隐從那些搬運貨物的漢子們身上聯想到了他們的身份,然後通過細細辨認那些飄動的薄霧中的旗幟,看清楚了書生在那上面的一個鬥大的“張”字,最終隐約猜出了他們的身份。
這不免更加讓人驚歎了。
登州港的人這些天已經見到了無數前來的船隊,自從不久前傳出,秦王将要率軍親征南下胡人之後,先是天平、義成、宣武這三個與秦藩關系密切的藩鎮各派出五千兵馬到登州港上船前往天津,增援支持秦王迎戰胡人。而後,秦王的第十二門徒和第十三門徒楊行密與錢镠也都先後分别帶領一萬和一萬五千兵馬北上,經過登州港前往天津,聽候秦王調派。
還有消息說,現在連嶺南東道節度使于瑰、嶺南西道節度使于球、福建觀察使、威武軍節度使張蕤也正在準備調兵北上支持秦王。
秦王親征,諸鎮響應,主動出兵支持,這讓登州港的秦人自豪無比,這就是如今秦王的威望。
但是,心思缜密的登州港的官員和海商們,心裏都清楚,眼前這隻龐大的船隊,決不會是東南諸鎮的艦隊。
那些觀察敏銳的人會注意到,在每年的夏季,其實登州港都會迎來一隻打着張字旗号的大艦隊,而且這面張字旗下還會有一面鲨魚旗。有個曾經是鎮東海海賊團中跟随過白胡子他們,後來洗手上岸,轉到港口做了一名小吏的人還記得,這面旗幟代表着一個人,海上女王張莺莺。他也還知道一些更隐秘的事情,比如這位如今占據着新羅南方沿海諸島和沿海之地的張莺莺,現在還有一個新的名号,清海女王張莺莺,被新羅人把他和新繼位的新羅女王金蔓合稱爲新羅雙嬌。而且他還知道,這個在新羅海有着無比影響力的女人,其實還是李璟的女人,他們之間甚至還有一個六歲的女兒。
這數年來,繼承了曾經海上王張保臯勢力的張莺莺得到李璟的大力支持,以新羅南方的清海鎮諸島爲大本營,乘着新羅王朝腐朽之際,公然對抗新羅王。數年經營,如今新羅内亂四起,短短時間内,王室内亂不止,已經換了三位王,崔莺莺的清海鎮勢力越發的強大,有着蔓陀羅公主稱号的金蔓公主正式接替新羅王位,張莺莺卻已經在清海鎮建立了朝鮮王朝,即女王位,并立了六歲的女兒爲王儲,封清海公主。
新羅女王與朝鮮女王并立,三韓半島局勢緊張,偏偏這個時候,張莺莺的龐大艦隊卻出現在了登州港,這不由的讓人疑惑不已。
登州港内,那小吏還在陷入沉思當中,便聽到一個同僚指着碼頭,高聲說道:“老黑快看,朝鮮女王的儀駕,後面還有清海公主的儀駕,天啊,那個清海公主真的是秦王的女兒嗎?”
他順着指向望去,果然,便見一隊錦衣衛士舉着旗幟、金鼓、斧钺,簇擁着一個乘辇的王冠女子,緩緩而來。
“那就是朝鮮女王嗎?居然如此年青和美麗...”
“那便是海上女王了,不如此哪配的上秦王...”
“她來做什麽?還帶着這麽多兵馬,聽水師的人說,女王帶來了兩萬人,連她那支屢立功勳,數次大敗新羅王室軍隊的海上軍團都帶來了!”
小吏輕笑,自豪無比的道:“當然是要去北方,去追随秦王殿下,蕩滅胡虜,夫君上戰場,婆娘來相助,這不很正常嗎?”(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