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仲夏!
一場雷雨過後,天氣開始炎熱起來。
這在漸漸火熱的天氣裏,更加火熱的是關中戰場。
黃巢面對奮勇争先,從四面八方圍來,争先想要第一個殺入長安,取得首功的關中諸鎮,好漢不吃眼前虧,十分果決的主動退出了長安,并且臨走在長安城放了一把大火,直接燒掉了半邊皇城。
不得不說黃巢老謀殲詐,他料準了長安城是一塊肥肉,聯軍諸鎮都想搶着先入城,立下這收複京師的大功。
五月四曰,黃巢離開大明宮,率領齊軍主動從東面撤出長安。
消息一出,就如同在一群餓了一冬的狼群面前扔進了一塊新鮮的豬肉。距離長安最近的幾支唐軍聞風而動,根本不待聯軍主帥鄭畋的命令,就各自火速發兵沖向長安。
最先沖入長安的是關中諸鎮聯軍的副統帥,西北諸道行營副都統、泾原節度使程宗楚,第一個從長安禁苑的西門延秋門進入長安。
長安城中僅剩不多的百姓見到無數赤色的旌旗,都以爲黃巢這下完蛋了,這段大齊治下恐怖的曰子總算過完了,今後又将恢複王化,重回太平歲月了,紛紛激動萬分的跑出來迎接泾原軍,甚至還幫忙提着菜刀扁擔,幫忙搜拿還未來的及撤走的一些齊軍散兵遊勇,并把齊軍來不及帶走的一些箭支刀槍,從秘密儲存的倉庫中打開取出,送給泾原軍使用。
程宗楚剛進入長安,緊随着第二個趕到的則是龍尾陂一戰中的功臣,朔方節度使唐弘夫,他因爲駐地距離長安城還需要渡過渭水,因此比程宗楚晚了一步。
等到夜幕降臨,從成都一路趕來的神策軍将領,新授義武節度使的王處存也帶着五千新神策軍精兵,從東渭橋一路馬不停蹄的跑步進入長安,成爲了這次收複長安的第三位節度使。
一下子三鎮兵馬湧入長安,長安城中頓時兵比人多。
聯軍副統帥、泾原軍節度使程宗楚眼看來的人越來越多,覺得這樣一來,收複長安的功勞就要分薄許多。當下果斷下令,對其它還沒有趕到的諸鎮友軍封鎖消息,特别是對聯軍主帥鄭畋封鎖消息,不讓他知道黃巢已經退出長安的消息,另外對于李孝昌,李思恭、李全忠他們也嚴格保密。來的人越多,到時功勞越小。
當然,封鎖消息,這并非程宗楚一個人的主意。長安城中已有三鎮軍隊,若是王處存和唐弘夫不答應,這事也保不了密。而事實上,這個決定是三鎮藩帥一起決定的。
他們如此迅速的搶入長安,除了争搶功勞,展現自己痛打落水狗的雄武英姿外,也都還有更重要的小算盤。
這裏是長安,三百年**。
哪怕這裏已經被黃巢這個鹽販子占領了一段時間,可這裏也還是很有油水的。糧食、金帛、美女,甚至是青壯人口。現在,黃巢跑了,在三鎮眼中,長安城如今就是一個巨大的戰利品,如比一個自選商場,而且還是免費的,他們想拿什麽就拿什麽。不但黃巢留下的物資都是他們的了,就是長安城中百姓們的東西,隻要他們加上一個緝捕殘匪,或者給主人加一個通匪的罪名,那麽這一切都是他們的。
長安城的東西不少,可東西再多,分的人多了,肯定能分到的就要少了。三鎮分,總比關中八鎮,外加兩個都沒有義武地盤的義武節度使王處存和李全忠,十鎮一起分強。
所以,封鎖消息,既是爲了搶功,同時也是爲了搶财。
三位大帥簡單的開了個碰頭會,然後立即劃分好了各自的占領地盤。
搶!
三鎮大帥幾乎同時向各自的軍隊下達了命令。
搶錢,搶糧,搶女人,搶男人,隻要是有用的,都搶。
搶劫,幾乎是晚唐所有藩鎮的自帶技能,各鎮将士都對此相當熟套。命令一下,各鎮軍隊如狼似虎的沖入長安各坊各街道。他們不用激勵,不用動員,不用做思想工作。就一個個奮勇争先的化整爲零,沖入每一個坊裏街巷,尋找能被他們看上的賊髒。
凡是被他們看上的都叫賊髒,金銀,銅錢,珠寶,錦緞,糧食。
當然,也可能是女人。
反正,收複長安的官軍們對此擁有最終解釋權。
當然,爲了防止有人趁火打劫,冒充收複長安的功臣将士們收繳賊髒,前神策軍大将,長安城中的百萬富豪,如今的義武軍節度使王處存,十分聰明的讓他的士兵們裹上白頭巾打劫。
凡是頭上沒有裹白頭巾的,一律不許搶劫,違者按盜賊論處。
不過他的想法是好的,可惜他發下的白頭巾又不是什麽特别的東西。那些地痞流氓也乘機頭裹白布,冒充唐軍,加入到轟轟烈烈的搶劫行動中來。本來唐軍還隻是搶劫,但有這些人的混水摸魚,搶劫行動漸搶劫控制。搶劫,最後又變成了擄掠殲銀,然後,長安城中開始有人搶劫殺人,再然後,有人幹脆殺人放火。
長安城中的百姓們痛苦的發現,這些新入城的官軍,還不如剛走的黃巢軍。畢竟黃巢在最初的搶劫殺人後,這段時間倒一直很安靜。
長安城外,東南灞上。
大齊皇帝黃巢并沒有走遠,他此時就停在灞上驿站,正隐藏于此。進入長安的三鎮軍隊,雖然派出了偵察兵,可全都被黃巢留下了。本來,這應當引起三鎮大帥的警覺,可此時正忙着搶劫的三帥,并沒有人注意到這件小事情。
而黃巢,卻一直派出哨探在打探長安唐軍的動向,猶如一個經驗豐富的垂釣者正緊盯着水面的浮标。
“報!”
又是一騎探馬飛馳來報。
“啓禀陛下,入城的三鎮兵馬正四處劫掠,并沒有追擊前來。而且,三鎮封鎖了消息,沒有将消息傳給鄭畋等諸鎮節帥。”
“報!”又一騎探馬趕到。
“禀奏陛下,我軍隐藏在城中的人馬,已經混入城中三鎮兵馬之中。”
“報!”
“死士營的弟兄們正冒充三鎮兵馬在長安殺人放火!”
“報,死士營兄弟成功的挑起了三鎮兵馬的内讧,三鎮兵馬已經開始火并。”
.....
不斷回報的消息,讓黃巢的臉上終于又露出了笑容。唐軍的行動,證實了他最樂觀的預計。他們搶奪争功,忙于劫财怯色,已經分散在城中,完全沒有了軍紀組織可言。而且三鎮的軍隊,還開始在齊軍隐藏在城中的敢死隊的挑撥下,開始自殺殘殺,群毆火并。
對于這樣一群烏合之衆,若是不殺他們一個回馬槍,給他們一點教訓,那真是太對不起這些豬頭們的一心求敗誠意了。
不過唯一讓黃巢有些擔憂的是,邠甯節度副使朱玫似乎已經收到了消息,正率部火速向長安挻進,想要分一杯羹。
沉吟片刻之後,黃巢當機立斷。
“孟楷何在?”
左仆射孟楷上前,“臣在!”
“朕命你爲先鋒,立即率三千名精銳,喬裝成邠甯、泾原軍入城,先行控制長安的幾個主要城門,接應大軍随後入城,此戰,務必殲滅程宗楚、唐弘夫、王處存三鎮兵馬于長安城内!”
孟楷當年也是一地鹽幫之主,與黃巢是老交情,這幾年一直是黃巢的左膀右臂。得令之後,行動非常迅速。他們搶在了朱玫之前,打着朱玫的旗号搶先一步到達長安。
孟楷軍一路順利無比,到達長安城下時,甚至還被城中人誤當成了邠甯軍。不但城門洞開,無人攔截,甚至城中還有出來迎接。
“拿下城門!”剛一進入城門,孟楷立即翻臉,抽刀砍倒在前引路的‘友軍’。
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孟楷的先鋒精銳就奪下一座城門,然然迅速沖往其它城門。
黃巢也很快趕到,在這個生存存亡的時候,黃巢的齊軍表現出了原來的兇悍本色。一個個奮勇當先,如潮水一般的湧入長安城中。
城中的三鎮唐軍已經散落各處,甚至到處都在鬥毆。
他們搶的東西太多,連人帶馬,壓的都快走不動路了,更難重迅速集結起來。
甚至當有人将黃巢殺回來了的消息告訴程宗楚時,正在參觀着大明宮殿的關中聯軍副統帥,甚至誤以爲隻是下面的人在鬥毆。今天,他一個時辰内已經接到無數起三鎮士兵群毆的消息了。因此,他絲毫沒有引起警覺。
結果,黃巢軍隊如入無人之境,三鎮唐軍大敗。
程宗楚、唐弘夫反應過來時,已經晚了,二人最後都死在了黃巢軍的萬箭齊發之下,二鎮兵馬幾乎全軍覆沒。唯有王處存因爲帶的兵少,所以一直比較警惕,不過他警惕的是城中的兩部友軍,卻不料這讓他最早發現了黃巢的回馬槍,帶着兵馬一路殺出條血路,僥幸突圍出城去了。
而直到此時,想要分一杯羹的邠甯節度使朱玫才剛趕到。
結果,等待他的不是長安城的錦繡金銀美人,而是正四處追殺三鎮殘兵敗将的兇殘黃巢軍。朱玫被迫卷入戰鬥,與齊軍大戰于城西開遠門,結果邠甯軍寡不敵衆,大敗,連朱玫都被齊軍大将林言一槍洞穿了脖頸。幸虧手下牙兵拼死救下,敗兵一路撤到長安西面的一百六十裏外的興平定國砦中落腳,邠甯軍十停折了五停,幸運的是,大帥朱玫脖子上被捅了一個窟窿,到了興平之後,居然醒了,活了過來。
但剛剛收複的長安城,卻又再次陷落黃巢之手,聯軍十鎮兵馬,已經敗了四鎮,二帥陣亡,一帥重傷,還有一帥僥幸逃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