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轉眼已經進入梅月,江淮流域陰雨綿綿不絕。
遠在關中長安雖然并不受這梅雨影響,可實際上他此時的心情也籠罩在綿綿陰雨之中。草賊黃巢悍然在洛陽稱帝,且進攻潼關的攻擊就沒有停止過,大唐京師危急,偏偏這個時候,天下各地的藩鎮們卻不顧朝廷和皇帝的安危,居然已經開始相互攻伐起來。
契丹進攻奚、陰山鞑靼,使得原本應召入援的奚、鞑靼二部騎兵返回塞外。
同時,原本被李儇寄以厚望的秦王李璟,原本都已經兵臨汴河,眼看就要打到洛陽了,可卻突然調兵回頭。從曹、宋、郓、濮、滑五州退出,一道奏折上來,說是請交給于琄、康承誨、辛谠三将移鎮。
李璟占了泰甯軍等諸州地盤之後,不爲朝廷讨伐黃巢叛賊,反而南下攻打感化軍去了。
大明宮中的李儇聽到這樣的消息氣的差點吐血,他對李璟現在是言無不從,給李璟封秦王,授天下兵馬元帥虎符大印,對他寄以厚望,可李璟現在不但斷了對朝廷的上供,而且還以天下兵馬元帥的權利,乘機吞了義昌、泰甯諸鎮,現在還要吞掉感化鎮。
淮南的高骈對黃巢也是擁兵不發,現在卻突然膽子極大的向李璟動手了,那位已經六十多歲的周寶更是來了個黃雀在後,乘高骈對付李璟之機,居然打了高骈一個措手不及。
周寶沒來的及高興,浙東的劉漢宏又出兵浙西,和周寶打了起來。
......
這**的究竟是怎麽了?
身爲大唐天子的李儇看不懂了,覺得憤怒了。京師被反賊進攻,朝廷擔心焦慮,偏偏此時各鎮居然不顧朝廷死活,在一邊你攻我打的不亦樂乎。
“調停使人選可有了?”
延英殿中,李儇憔悴了許多,掃過一眼殿中這段時間明顯也憔悴了許多的諸大臣們問道。
飛龍使楊複光奏道:“啓奏陛下,臣願往江淮走一趟,調停各鎮之間矛盾。”
各鎮之間打生打死長安城中的重臣們管不着,但現在黃巢磨刀霍霍直指長安,正猛叩長安。雖然眼下因爲李璟先前直入中原,使得黃巢不得不将重兵集結于洛陽東面防禦李璟。可現在李璟已經把曹宋等五州讓出交給于琄等人,明擺着不想跟黃巢死拼。說不定黃巢接下來重新要把重兵調到西面攻打潼關,就憑潼關的那些個驕貴的神策軍,很難說能不能守住潼關。潼關一失,長安便不能守,大家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誰也跑不了。
因此,當務之急,還是得需要個得力之人前往江淮,調停李璟、高骈、周寶、時溥、劉漢宏等各鎮之間的矛盾,讓他們派兵對付黃巢爲上。
這個工作不是什麽美差,不管是田令孜也好,盧攜也好,基本上沒有人願意前往。現在楊複光願意前往,大家自然都是松了一口氣。當即此事就這麽确認了下來,由楊複光任調停使前往調停。
于琮起身上奏:“啓奏陛下,潼關崔尚書發文向朝廷請要軍饷糧草以及守關将士賞賜,共兩百萬貫,朝廷遲遲沒有拔給,隻怕潼關那邊将士心寒,還請陛下下旨戶部拔給。”
既要馬兒跑,又要馬兒不吃草,天下哪有這樣的好事。如今關中安危全寄托于潼關,目前潼關已經集結了洛陽、義成、河陽、泰甯還有陝虢、同州以及神策軍等數支兵馬,加起來數量也達到了八萬之衆。可這麽多兵馬集中在一起,糧饷就不是小數,特别是眼下局勢,每曰與賊軍對峙,隔三差五交戰,戰前戰後賞賜是必不可少的。
沒有賞錢,誰肯賣命,就算崔安潛、杜慆、張自勉、齊克讓等用心,可也不是長久之計。
不過戶部不是不給,而是沒錢給。戶部尚書李蔚位列宰相,對朝廷的家底知道的清清楚楚,眼下哪還有這麽多錢。朝廷沒有錢,不過皇帝手上的内庫還有不少錢,各地進獻的錢,還有皇帝辦報的錢,鹽茶鐵這些錢都是歸入皇帝内庫之中的。隻不過這些錢被田令孜掌握着,他這個宰相兼戶部尚書也弄不出來。
李蔚提了幾次先從皇帝内庫中支出救急,可田令孜一毛不拔。
今曰李蔚借機又一次提出暫支内庫錢,田令孜馬上又跳出來道:“李相國堂堂主管朝廷财政,難道隻知道向皇帝的内庫打主意嗎?”
李蔚氣的胡子毛抖,“既然如此,那麽老夫向陛下請辭,乞骸骨歸鄉養老。”
李儇聽李蔚要摞挑子,心裏一陣氣極,可表面上還得用心挽留。
“李相國,朕聞李璟去歲大行台收入五千餘萬貫,想李璟不過二三十州之地,居然收入遠超朝廷,這具體情況李相國可清楚?”
李璟一年收入五千多萬貫,可以說這個消息傳出後,讓天下震動,誰也沒有想到,李璟以一鎮之地收入居然超過了朝廷。雖然後來打聽到,這五千多萬,其中有兩千餘萬是李璟的私人工坊商隊的收入,大行台方面的收入隻有三千萬左右,其中還主要是工商稅,真正的田賦方面隻有區區幾百萬稅而已。但不管怎麽說,李璟能有這麽多錢收入,還是讓天下豔羨眼紅,就連李儇聽了也是久久不能平靜。特别是在如今李璟徹底的斷掉了向朝廷的上供之後,他越發的覺得沒錢的困難來。
做爲戶部尚書李蔚自然知道東北大行台去年的收入,也知道這些錢是哪裏來的。可那邊的情況,朝廷這邊卻是無法複制的。
他小心的解釋了一遍,不過李儇卻并不滿意。
“既然李璟能發行鈔票,那朝廷也可以發行鈔票。另外,李璟發行的這個債券,朕覺得朝廷也能發行。”
李儇也知道越是到了眼下這個時候,朝廷越不能小氣,越得對将士臣子們大加賞賜,可錢從哪裏來?他自己的内庫确實有些錢,可那些錢是宮延用度,再說了,難道皇帝就不能留些私房錢?
聽到李璟發行鈔票,用紙代替銅錢,又鑄造金币銀币來解決銅錢荒問題,并發債券向那些富豪們借債。聽說甚至有富豪直接購買了千萬貫的債券,這讓李儇心動,眼下朝廷正是急需用錢之機,如果能夠用這樣的辦法,弄來三五千萬貫錢,那麽朝廷不但能解決眼下财政危機,甚至還能拿這筆錢,再招募武裝十萬兵馬。
李蔚聽到皇帝提出的這要求,臉色一陣蒼白。做爲國家計相,雖然他對于李璟的鈔票和債券之事并不是完全清楚,可也有過了解,知道發行鈔票,并不是簡單的以紙代銅,發行鈔票不是想印多少就印多少,而是得有準備金。這個準備金也就是本金,不管是用糧食做爲本金還是用銅錢或者絹做爲本金,這本錢和發行量都有一個比例,絕不能超過。否則,最終就有可能使得這鈔票體系崩潰,最後結果是災難姓的。
至于發行債券,朝廷方面比李璟那邊可能有些優勢,比如能拿出一些勳爵或者诰命,以及追贈祖上榮銜官職,但朝廷這邊的信用卻不一定比李璟那邊強。
隻是他的解釋,卻并不能讓天子和田令孜等人滿意。
雖然說濫發鈔票并不能真正解決财政問題,隻能是飲鸩止渴,但皇帝等人好像并不在意。他們需要的是馬上能有一筆錢,而且這筆錢不能最少得有三五千萬貫。
黃巢占領了洛陽及周邊地區,漕運已斷,關中物價如今是節節上漲,米價甚至已經達到了鬥米三萬錢,一斤米達到了五千錢。也就是說,要背三十斤銅錢才能換回一斤米,由此可見。
雖然眼下米價上漲有囤積的原因,百姓家中也搶購了許多米,一時還不見饑荒發生,但長此下去,關中失去關東的糧食轉運,就算黃巢不打進關來,長安也呆不久。
潼關的将士需要賞賜需要糧饷,其它各鎮的軍隊也得有賞賜,此外糧草軍械,這些通通需要錢。
“李相國,戶部馬上準備,一個月,不,半個月内,朕要求戶部發行至少五千萬貫鈔票,另外,還須發行三千萬貫債券。籌集八千萬貫錢,這筆錢除了給潼關與關中神策軍的軍饷賞賜外,還要用來招募組建一支十萬人新軍。”
李蔚嘴張了張,最後還是隻得接下了這道旨意。
發行五千萬貫鈔票,李蔚心裏暗歎了口氣,眼下戶部連一百萬貫錢都沒有,這發行五千萬,那就等于是無本發行了。至于那三千萬債券,他都不知道要讓誰來買。
延英奏對很快結束,衆臣離去,李儇坐在龍椅上長聲歎氣。
田令孜悄然回到大殿,走到李儇面前輕聲道:“陛下,李璟行爲已經表明此人不可靠。”
“李璟不可靠,高骈難道就可靠,周寶也是不可靠,劉漢宏更不可靠,李克用那獨眼狼也不可靠,這天下間朕還能依靠誰?”李儇煩燥喊道。
“陛下,眼下之計,陛下當早做打算,長安非久留之地,爲陛下安危着想,老臣建議陛下前往成都。成都天府之國,不但安全,而且成都富裕,錢糧供給方便,有巴蜀山南等地供給。”
李儇有些痛苦有些不舍有些不甘,“長安真不能守嗎?”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田令孜慢慢勸道,“眼下黃巢在洛陽已經站穩腳跟,這對長安形勢極爲不利。更何況,黃巢截斷漕運,關中斷失供給,非久守之地。”
李儇陰晴不定,猶豫許久,最後長歎一聲,“罷,就有勞阿父全權準備幸蜀事宜。”(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