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河東西千裏,自古爲南北兵家必争之地,天然界線。
不過如此重要的地方,古往今來攻奪的手段也都讓攻守雙方了然于胸。
眼下,淮軍處于進攻态勢,而秦軍則是防守一方。
春夏之時,淮軍此時進攻占有天時,可以利用縱橫交錯的水迅速的北上。但他們面對的卻是秦軍,而秦軍偏偏号稱擁有天下最強水師。雖然與淮軍擁有的内河水師不同,秦軍擁有的水師主要是近海水師,可此時季節,江河水滿,秦軍的水師艦隊在淮泗河流之中一樣縱橫自如,相比起來,秦軍的海軍比淮軍的水師并不居下風。
秦軍同樣擁有水師,且秦軍處于防守一方,可以據江而守,占有地利。
以不變應萬變,這就是李璟暫時定下的計劃。
淮河那麽長,可淮軍的突破渡江地點不外乎那麽幾個,颍口、渦口、泗口。而現在參謀院已經分析判斷,認同了李璟提出的颍口和渦口的高傑所部隻是疑兵,那麽淮軍的進攻點便隻剩下了泗口。
爲止,參謀院也調整了作戰計劃,一面抽調水師進入淮河、汴河、黃河、濟河四大河流巡弋,一面暗暗的把兵馬調往泗州東面的漣水、宿預二城,反倒是在泗州臨淮留下了一半兵馬。
在李璟這一面,雖然徐州還沒有拿下,但占據了泗州,守着泗水就充滿了主動。泗水東連沂水,直通青州,北過徐州,然後直接挖通了連接濟水與黃河的河渠,與兖、齊二州相通,直達河北。而且泗水還與西面的汴河相通,南連淮河。
淮河東西貫通,分隔南北,而泗水則是四通八達,連通整個河南東部地區,這塊地區,既水縱橫,又是一馬平川,不論是對于南方的軍隊還是對于北方的軍隊,都有适應的一面。
李璟此時已經在泗州集結了四萬軍隊,守着淮河北岸一線,背後就是渙火入淮口,汴河入淮口,泗水入淮口這三個河口。有着這些水路,加上沂水河道,李璟在水師的幫助下,随時還可以從淄青、兖齊、宋曹幾地抽調兵馬南下增援。
但是淮軍眼下的兵力,要打這一仗,卻必須依靠充足的水軍。淮軍不缺水軍,淮南鎮北據淮河,南倚長江,内河水師龐大。但要與秦軍戰于淮河,不出意料必然要從運河北上,進入淮河。這個入河口就在淮東重鎮楚州山陽,對岸往東就是泗州漣水,往西一點就是泗水入河口,對面的淮南正是泗口。
泗口,高虞一大早起來,便登上塔樓,觀察敵情。
過了一夜,淮河中的秦軍水師戰船又多了許多,這兩天,每天都新到一批水師戰船,這些秦軍水師好像聞到腥味的貓一樣的撲來。
高虞在塔上默數着江上的戰船,很快,他已經數到了大小戰船差不多五百艘,其中五層的樓船都有十條,三層的鬥艦更是超過了三十條,剩下的中号的海鹘、艨艟數量也不少。此外還有諸多的走舸、遊艇、沖鋒艇等。
如果這些戰艦都滿員裝載,那麽起碼能裝載三萬人馬,甚至最多能裝載五萬人。
高虞臉色越來越難看,他懷疑秦軍已經發現了他們這邊的虛實。要不然,就算秦軍增兵,也不可能把主力都往泗口方向調,而是應當留在臨淮才對。
高虞不是不想早點進攻,在三天前,對岸的曾元裕手中的兵力隻有兩萬,眼下可能已經有了五萬。
隻是要想北上,越過如此寬闊的淮河,特别是面對有水軍的依岸而守的秦軍,高虞也隻能等候自己的水師前來。
相比于秦軍的水師,淮軍的水師似乎有些不夠看,好像城裏人和鄉下人一般泾渭分明。秦軍擁有數個大型船廠,中小型船廠更有幾十個,這些年登州遼南海貿繁榮,造船業也極爲發達,李璟擁有數個大船廠制作軍艦,這使得秦軍水師的戰艦都是極爲美觀且強大的戰艦,比起淮軍這邊大量以普通商船組成的水師,簡直就是天上地下。因此,這次淮軍北伐的真正兵馬是馬步水三軍八萬人馬,其中水師大小船隻兩千餘艘。
淮南軍不是沒有錢,但一來那種龐大的樓船平時并不太需要,而且淮南這邊也缺少實力強悍的造船廠,有時,有錢也一定什麽都能買的到。
高虞知道叔父将此次北伐主力交與他手上,也是辦排衆議。甚至四十五郎高傑,挾攻取濠州之功,最後卻突然被調去淮西統領一支民夫做疑兵,手下戰兵盡交于他手上,十分不滿。
不過高骈能将這麽重要的任務交到他四十郎手中,可不僅是看他是侄子的原因。若說起來,高傑剛剛攻下濠州,而且此前既爲左骁衛大将軍,又曾擔任過嚴州刺史,又擔任過沿海水軍都知兵馬使之職,怎麽也比他合适此次北伐主帥之位。再退一步說,軍中還有梁缵、俞公楚、姚歸禮等大将,但最後這個主帥位子卻落在他頭上。
除了他是高傑之兄,是高骈的侄子,是高家自家人外,更重要的還是一直以來,他在高骈的眼中都比高傑更得看重,這自然也就說明他比高傑本事要強。當然,也不排除這次換他爲帥也有迷惑秦軍的意思。
高傑此前已經拿下了濠州,但依然被換下,充分的說明了此次高骈對于徐州和濠州的志在必得。
李璟想吃下感化軍,叔父同樣想吃下感化軍,牽一發而動全身,原本此戰利在速戰,但他很清楚,奪取徐濠的機會隻有一次,若是第一次進攻沒有拿下,那麽就不可能再有機會,至少短期内難有機會。
因此,高虞這兩天壓制了部下們希望立即進攻的要求,而是在等待淮軍水師後續部隊的到來。
他打量着河中的秦軍水師,戰艦豪華高大,旗号嚴整,就算此時隻是巡弋,也在江上排着有序的陣列。
對面的秦軍明顯也能看到這邊,千裏鏡中,高虞清楚的看到對面那條最大的樓船五層甲闆上,一名同樣舉着千裏鏡的秦軍軍官,正一臉不屑的沖着他輕笑,并沖他豎起了一根中指。
那個譏笑的笑容他看懂了,但那根中指的意思他卻從沒聽過是什麽意思,估摸着也許是東北或者契丹什麽地方的一種嘲諷鄙視的手勢吧。想到這裏,高虞也忍不住的沖着那個軍官也豎了一根中指,然後他清楚看到對方的臉上有一瞬間的愣了一下。
其它幾名同樣舉着千裏鏡的淮軍軍官看秦軍如此無禮,頓時不由得鼓噪起來。
“少帥,待末将出去沖殺一陣,也讓這些遼狗知道我淮軍不是好惹的!”最先按捺不住的,是高虞的副将陳珙,也是十分得高骈信任的一員舊将,此次做爲高虞的副将,也是高骈讓代爲監督高虞之意。
陳珙一請戰,諸将紛紛響應,馮绶、俞公楚、姚歸禮、董謹等七嘴八舌的說道:“正是,難不成還怕了這些遼狗!”
“給某一百條船,立即滅了他們的嚣張氣焰!”
高虞隻聽了幾句,便冷冰冰的道:“郡王委某爲帥,無本帥将令擅自出擊者立斬不赦!”
頃刻間,衆人便安靜了下來。
高虞雖然年青了一些,諸将剛才開口,也是有不服高虞借機吵鬧的意思,但高虞說出這樣的話來了,也自然沒有人敢繼續倚老賣老。
“諸位将軍,切莫因小失大。”高虞放低了些語氣,“諸位将軍當知道我們現在還處于隐秘狀态,這樣做,爲的就是集中力量之後,打李璟一個措手不及,一戰而定徐泗。現在就因爲對面的挑釁之舉,就要沖出去。就算滅了對方又如何,反而隻會暴露我們此時在此的實力,讓對方猜出我們的全面進攻意圖。”
淮軍故布迷陣,在各處調動安排兵馬,在此處表面上實際隻有數千人馬而已。高虞雖然懷疑**已經對他們的計劃有所掌握,但現在也不是輕舉妄動的時候。
他也想早點動手,要怪就怪那該死的梁缵居然在胡逗洲翻了船,導緻有一批船隻調去了胡逗洲而覆沒了。胡逗洲一敗,揚州方面又不得不做出調整,以對付周寶,這使得高虞這裏的兵員船隻遲遲不能到齊,進攻的計劃也一再推遲。
泗口對岸的秦軍水師大營,李璟看到出去的分艦隊換防回來,沒一會,李緒走了進來。
李璟此時并沒有亮出自己的旗号,他呆在怒濤軍軍主李緒的大帳中,在一旁,此時還坐着梅根、茱麗兩位軍主,以及張烈、孟洋等水軍将領。
李緒進來看到衆人臉色都不太好,剛剛李璟向水軍諸将傳達了胡逗洲江海鎮全軍覆沒,水師淩波軍第一艦隊覆沒,淩波軍軍主吳遷戰死的消息。
吳遷做爲水軍四軍之一的淩波軍軍主,與梅根和茱麗、李緒三人并稱水師四蛟龍,可是現在,做爲水師元老的吳遷卻已經戰死。水軍淩波第一艦隊全軍覆沒,這對于整個水師來說都是個極大的打擊,水師成立這些年來,還從沒有這樣被打的全軍覆沒過。
特别是此時在帳中的淩波軍的第二艦隊的廂主張烈,第三艦隊的廂主孟洋,第四艦隊的廂主汪清成,第五艦隊的廂主趙開這四人,一個個更加的咬牙切齒,憤怒無比。這次要不是他們四支艦隊接令北上配合曾元裕對密、海、沂、泗諸州的攻勢,如果他們留在胡逗洲,有一個完整的淩波軍,就根本不用怕淮軍突襲,也不會發生第一艦隊和第九第十八兩個鄉軍全軍覆沒的事情了。
“怎麽,對方沒有受你們的挑釁?”李璟看李緒進來,出聲問道,打破帳中沉悶的氣氛。
李緒搖了搖頭,把具體經過說了一遍。
捏着下巴沉吟了一會,李璟心中越發的堅定了自己的判斷,淮軍的真正主力肯定就在淮西,而且很有可能就在這對面的淮口。不過準确度有多少,還需要要驗證。
他的目光掃過還沉浸在悲憤與自責等情緒中的張烈等淩波軍一衆軍官,開口道:“本王給你們一個機會爲吳遷和第一艦隊報仇,今晚你們可以率艦隊攻打對面的淮軍營地,你們有誰願意去?”
李璟的話一落,張烈、孟洋、趙開、汪清成四人立即全都猛的站了起來,大聲回道:“職下請戰。”
就連茱麗、梅根和李緒這三位軍主,也都一齊開口,願意率兵前往。
李璟目光掃過幾人,看着衆人那份戰意,最後道:“好,今晚你們一起去!”(未完待續。)